天刚蒙蒙亮，肆虐了一夜的暴雨终于停歇，留下满地泥泞和湿漉漉的空气。阳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洒在千禧之家孤儿院斑驳的墙壁上，却驱不散笼罩在这里的沉重阴霾。
厨房里，最后一点稀薄的玉米糊糊被小心翼翼地分到八百个大小不一的碗里。孩子们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着，眼神里带着对食物的本能渴望，却也清晰地映着那份无法填饱的空虚。碗很快就见了底，舔得干干净净。
夏莲看着这一幕，心如刀绞。她面前放着一碗糊糊，却一口也咽不下去。口袋里，小雅那个轻飘飘的存钱罐仿佛有千斤重。
“小雅，小刚，”夏莲的声音带着一夜未眠的沙哑，却异常坚定，“妈妈要出去找活干。你们是大孩子了，帮妈妈看好弟弟妹妹们，别让他们乱跑，特别是小虎，他的头不能碰水。妈妈回来会带吃的！”
孩子们懂事地点点头，小雅紧紧抱着妞妞：“妈妈放心，我会照顾好的。”
夏莲换上了她最干净（但也同样洗得发白）的一套旧衣裤，头发仔细地梳理整齐，试图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她将小雅存钱罐里倒出的那些微薄的硬币——总共只有几块钱——小心翼翼地揣进最贴身的口袋，这是她全部的本钱。深吸一口气，她踏出了孤儿院摇摇欲坠的大门，身影在晨曦中显得格外单薄。
她的第一站是离孤儿院不算太远的一个大型菜市场。这里人流密集，小餐馆、杂货铺林立，是她最可能找到临时活计的地方。
“老板，您这里需要人洗碗吗？我手脚很麻利的！”夏莲走到一家生意红火的早点摊前，鼓起勇气询问。油腻的摊位后，一个胖老板正热火朝天地炸着油条。
胖老板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看到她洗得发白的衣服和脸上掩饰不住的疲惫，皱了皱眉：“洗碗？现在不缺人。你去别家问问吧。”语气冷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
夏莲没有气馁，继续走向下一家面馆。面馆老板是个精瘦的中年男人。
“老板，招人吗？洗碗、扫地、端盘子我都能干！工钱少点也行，能给点吃的就行！”夏莲几乎是恳求地说道，将姿态放到了最低。
面馆老板正在揉面，头也不抬：“吃的？我这儿是面馆，不是救济站！端盘子？就你这身板，能端得动几碗？别把碗砸了赔都赔不起！走走走，别挡着做生意！”
刻薄的话语像鞭子一样抽在夏莲心上。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强忍着屈辱，默默转身离开。
接下来，她几乎问遍了菜市场所有可能需要人手的摊位和小店。有的首接拒绝，有的嫌她看起来太瘦弱没力气，有的则在她提到“希望预支一点工钱或者给点吃的”时，眼神立刻变得警惕和鄙夷，仿佛在看一个骗子。
时间一点点过去，日头升高，夏莲的肚子饿得咕咕首叫，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口袋里那几块钱硬币，她连一个馒头都舍不得买。她知道，这几块钱，也许是孩子们明天的希望。
就在她几乎绝望，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时，她看到码头货运区入口处立着一块牌子：“招临时搬运工，日结，管午饭”。
管午饭！这三个字像黑暗中的一点火星，瞬间点燃了夏莲的希望。她顾不上身体的疲惫，快步走了过去。
招工的是个满脸横肉、叼着烟的工头。他身边己经站了几个身材粗壮的汉子。
“老板，招搬运工是吗？我…我能干！”夏莲的声音有些发颤，但眼神急切。
工头斜睨了她一眼，嗤笑一声，嘴里的烟差点掉下来：“你？搬运工？小娘们，你开什么玩笑！你看看你，风一吹就倒的样子，搬得动什么？我们这儿搬的都是大件货箱，一箱几十斤上百斤！你以为是过家家呢？赶紧走开，别在这儿碍事！”
旁边几个等着上工的汉子也哄笑起来。
“就是，这细胳膊细腿的，别把腰闪了！”
“回家带孩子去吧！这活儿不是女人干的！”
“看她那穷酸样，估计是饿疯了想蹭饭吧？”
刺耳的嘲笑声像针一样扎进夏莲的耳朵，让她脸上火辣辣的。她强忍着几乎夺眶而出的泪水，还想再争取一下：“老板，我力气不小的，我能吃苦！我……”
“滚滚滚！听不懂人话吗？”工头不耐烦地挥手，像驱赶苍蝇一样，“再不走我叫人了啊！”
最后的希望被无情掐灭。夏莲踉跄着后退一步，巨大的失落和饥饿带来的眩晕感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她扶着旁边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站稳。管午饭的指望，彻底没了。
中午的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夏莲拖着几乎麻木的双腿，漫无目的地走着。她走到一个相对僻静的街角，终于支撑不住，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来。饥饿感像一只贪婪的野兽，疯狂啃噬着她的胃和意志。
她颤抖着手，从贴身口袋里摸出那几枚硬币。冰凉的触感让她稍稍清醒。她用其中一枚硬币，在旁边一个馒头摊买了一个最便宜、最干硬的冷馒头。
她拿着那个小小的、冰冷的馒头，走到一个无人的垃圾桶后面。她背对着喧嚣的街道，蹲下来，小心翼翼地将馒头掰成两半。一半，她犹豫了一下，又掰开一小块，放进嘴里，用唾液艰难地润湿，一点一点地咀嚼，吞咽。那干硬粗糙的口感刮过喉咙，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饱腹感。
另一半大得多的馒头，她仔细地用一块干净的手帕包好，重新放回贴身的口袋。这是给小雅、小虎他们的……她不能都吃完。
冰冷的馒头下肚，非但没有缓解饥饿，反而让胃部更加难受地抽搐起来。夏莲蜷缩着身体，将脸埋在膝盖里，肩膀无声地耸动。屈辱、疲惫、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她淹没。工作在哪里？下一顿饭在哪里？孩子们怎么办？
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肮脏的地面上，瞬间消失不见。
就在这时，一阵嘈杂的音乐声从不远处传来。夏莲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看到街对面一个相对热闹的步行街入口处，有几个年轻人正在派发传单。旁边立着一个醒目的牌子：“夜市摊位火热招商中！低价！位置优！”
夜市？
夏莲黯淡的眼中，猛地又燃起一丝微弱的火光。她记得自己以前跟妈妈学过做一种小点心，甜甜糯糯的，孩子们都很爱吃。成本不高，主要是糯米粉和一些便宜的配料……
她猛地站起身，因为起得太急，眼前又是一黑，连忙扶住墙壁。她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走到那个招商的摊位前。
“请问…夜市摊位，怎么租？”她的声音还有些虚弱。
一个染着黄头发的年轻工作人员递给她一张宣传单：“喏，上面都写着呢。最小的摊位，押金200，月租300，水电另算。你要做什么？”
200押金！300月租！
夏莲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她口袋里只剩下几块钱了！连押金的零头都不够！她看着宣传单上那个的价格“低价”，只觉得无比讽刺。对她来说，这无异于天文数字。
“我…我现在没那么多钱……”夏莲的声音低若蚊呐，脸上火辣辣的。
黄毛青年打量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了然和不耐烦：“没钱？没钱租什么摊位？大姐，我们这儿不是慈善机构！赶紧让让，别挡着别人咨询！”说完就不再理会她，转向另一个看起来像是有意向的人。
夏莲拿着那张冰冷的宣传单，站在原地，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连最后的自救之路，也被金钱的高墙无情地堵死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城市的霓虹开始闪烁。夏莲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像一抹游魂般在街头徘徊。一天下来，除了一个冰冷的馒头和满身的屈辱，她一无所获。孩子们的晚餐怎么办？明天呢？
就在她几乎要被绝望彻底吞噬的时候，路过一个灯火通明的公交站台。站台的广告灯箱上，滚动播放着各种招聘信息。大多是要求高学历、有经验的岗位，与夏莲绝缘。
然而，就在灯箱滚动到最后一幅画面时，一行加粗的黑体字猛地撞入夏莲的眼帘：
＞ **寰宇国际集团**
＞ **诚聘 保洁员 数名**
＞ **要求：吃苦耐劳，责任心强**
＞ **待遇：月薪面议（高于市场平均），福利齐全**
＞ **地址：市中心寰宇大厦人力资源部**
寰宇国际！那个矗立在市中心、象征着财富与权力的擎天巨擘！保洁员！要求只是吃苦耐劳！
夏莲的心脏，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仿佛溺水的人，看到了一根漂浮的稻草。
这是她今天看到的，唯一一个不需要押金、不需要技术、只要求“吃苦耐劳”的工作！而且，薪水似乎还不错！
一丝微弱却无比强烈的希望，如同黑暗中的萤火，在她几乎熄灭的眼底重新燃起。她死死地盯着那行地址，仿佛要将它刻进脑海里。
明天！明天天一亮，就去寰宇大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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