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榜那日,宁州衙前的银杏树被报录人踏断了枝桠。晏尘挤在人群里,听见"第五名亚魁"的唱名声时,二姐的鎏金算盘己经砸在他背上。"好小子!"晏疏红着眼眶揪他耳朵,"比大姐当年还高三名!"
知府衙门送来青罗官服那日,张定国把珍藏多年的矿工斧劈成了两半。"老子当年在太青山..."他醉醺醺地踩着新买的青砖,"七个兄弟赤手空拳放倒了一队土匪..."话音未落,院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太青七龙剩下的六条好汉,正抬着"龙虎镖局"的鎏金匾额迈进院子。
夜雨敲窗时,晏尘终于听全了龙虎镖局的来历。姬鸿图——这位他从小叫"姬大伯"的铁匠,原来年轻时是忠义八虎之首。"那年你爹带着七龙劫漕粮..."姬大伯的铁掌拍碎核桃,"我们八虎奉命护送,结果在落鹰峡打了三天三夜。"
酒坛见底时,老人掏出块生锈的腰牌。晏尘就着烛光辨认出"漕运"二字,背面却刻着"宁折不弯"——正是大姐批注常用的小字。
"后来三十三个兄弟结拜..."姬鸿图突然压低声音,"你爹非要叫'龙虎镖局',说是给兄弟们洗白..."
重阳节家宴上,定远镖局总镖头突然闯进门。这个昔日趾高气扬的汉子,此刻官服腰带竟系反了。"张老哥救命!"他瘫在席间,"漕运衙门要查三年前的武举夹带案..."
晏疏的算盘声戛然而止。晏尘这才知道,二姐早将粮车生意与科举舞弊线索捆在一起——那些插着杏黄旗的车队,暗地里记录着各州县贿考的证据。
十月初八,龙虎镖局开张那日,宁州半数商铺挂起红绸。晏疏站在鎏金匾额下,给三十一位叔伯发新制的玄铁腰牌。牌面云纹暗藏机关,轻轻一旋便露出夹层——正是仿造大姐当年藏账本的手法。
"咱们不运赃银。"张定国拍着新买的骏马,"只接清流官员的文书,寒门学子的考箱..."话没说完,姬鸿图己经抡起铁锤,将定远镖局旧匾砸成了柴火。
腊月里,晏尘在祠堂发现个樟木箱。掀开竟是大姐的旧物:褪色的青衿下压着本《选举志》草案,扉页写着"宣德九年赵明远赠"。书页间滑落张舆图——从宁州到京城,沿途驿站都被朱笔圈出,旁边小楷标注:"邵家茶铺可歇""李记客栈有耳目"。
"你大姐留的路..."李氏突然出现在身后,手里捧着件狐裘,"她说等你中举再给。"裘皮内衬缝着张地契——竟是京城国子监旁的小院。
启程前夜,三十多位叔伯挤满了院子。姬鸿图打造的玄铁剑横在案上,剑身暗刻"龙虎风云"西字。"当年三十三人结拜..."张定国将酒碗砸碎在门槛,"今日送你进京求学的,只剩这三十一人!"
晏疏突然塞来个锦囊。晏尘打开一看,竟是樊世安那本《渝州风物志》——书页空白处写满了密账,最后一页粘着根女子发簪上的珍珠。二姐眨眨眼:"邵家三公子送的,说是...湖州特产。"
城门外的长亭里,晏尘最后回望宁州城墙。晨雾中隐约可见新盖的青砖小楼,楼顶插着龙虎镖局的晏字旗。风掠过车帘,带来一丝熟悉木樨香——定睛看去,却只是道旁野梅开了。
官道转弯处,晏尘突然喊停车夫。他跳下来对着城墙方向长揖倒地,起身时怀中《选举志》滑落一页。纸上朱批鲜红如血:"寒门进士,当为天下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