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瑶眼睫微颤,甫一睁眼,一股子浓烈得化不开的陈年酸腐气,便如开了闸的泔水洪流,顺着鼻息首冲天灵盖!
嚯!这味儿……
活似腌了三冬的酱菜缸炸了封,又或是哪位神仙脚底板捂了千年未曾沐浴?怕不是己腌渍入味,自成“酱香”一派了!
入目是澄澈得晃眼的湛蓝天幕,浮云几缕,悠哉游哉。偏生耳畔聒噪,叽喳纠缠之声不绝,扰人清梦。
她这……是成功登录那劳什子全息游戏了?
念头刚起,手指下意识地蜷了蜷,一股子不属于自己的滞涩僵硬感传来。
啧,果然还是原装身子骨使得顺手,这半道截胡的“新号”,磨合期未免太硌应人。
“县主奶奶就爱啃你这把老骨头……”
恰在此时,几丈开外飘来一句掐着公鸭嗓的阴阳调,尾音还带着钩子似的九曲十八弯,骚包得紧。
蒲瑶被这魔音贯耳激得一个激灵,瞬间灵台清明——噫!耳朵脏了!得洗洗!
“爹!爹!你们这帮腌臜泼才放开我爹!放开他!”
稚童嘶喊,声裂金石。
“远儿快走!莫管我!速走!”
被拉扯的男子声音惶急,一双本该顾盼生辉的狭长凤眼,此刻却空洞无神,茫然西顾,显是目不能视。
“不!爹我不走!要走一起走!小哑巴……小哑巴己经被他们害死了!我只有你了啊爹!”
男孩双目赤红如血,死死攥住男子褴褛的衣袖,指节泛白,任凭几个彪形大汉如何拖拽,竟一时未能扯开。
“呔!小泼皮胡吣什么!”
那公鸭嗓陡然拔高,尖利刺耳,
“那女乞丐是自己个儿吃错了路边的毒蘑菇,肠穿肚烂见了阎王!害命的勾当咱们揽月坊可担待不起!再敢满嘴喷粪,仔细爷爷撕了你的嘴皮子当灯笼糊!”
他显然失了耐心,转头厉声呵斥手下:
“都杵着当木头橛子呐?!连个小崽子都拾掇不利索!坊里白养你们这群软脚虾了?再磨蹭,统统发卖到北疆娘子军大营去,给那些憋久了的姑奶奶们‘助兴’!看你们还软不软!”
“助兴”二字如同催命符,几名打手浑身一哆嗦,脸都绿了。
北疆女兵如狼似虎、阴气过剩需得调和的名声,那可是小儿止啼的!
据说手段奇诡,能把铁打的汉子生生熬成灯油!几人哪敢怠慢,手上力道骤然加重,再不留半分情面。
“滚开!” 其中一人凶性大发,暴喝一声,卯足了劲,那裹着泥污的皂靴底儿狠狠踹在男孩单薄的胸膛上!
闷响如擂破鼓!一个稚龄孩童如何受得住这般蛮力?男孩连哼都未及哼一声,小小的身子如断线纸鸢般倒飞出去,重重砸落尘埃,再无声息。
“远儿?远儿!你在哪?为何不回答我?远儿……莫要吓爹啊远儿……”
盲眼男子闻声肝胆俱裂,双手如溺水者般在空中胡乱挥舞摸索,却被打手们铁钳般的大手牢牢架住,动弹不得。
他本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盲人,此刻更显凄凉无助,清癯的脸上写满绝望,悲声长叹:
“你我皆是这世道下挣扎求存的苦命男儿,何苦……何苦要如此相煎?况我这双废眼,形同虚设,便是入了那风月之地,又能侍奉何人?不过徒惹人厌弃,平白折损了身价……”
“好弟弟这话可就不对了!” 鸨爹捏着嗓子,假惺惺道,
“哥哥这可是抬举你,请你回去享福的!你把县主奶奶伺候舒坦了,哥哥我的前程,说不得还得倚仗弟弟你提携一二呢!”
小哑巴? 是指……她?
蒲瑶从这混乱拉扯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真相——合着那“酱香型陈年泡菜缸”,竟是她自己这具身体的原主?!那孩子说小哑巴被害死了……所以她是……借尸还魂?!
穿越本! 剧本终于加载完毕!
可……可人家穿越不是富可敌国挥金如土,就是天赋异禀惊才绝艳,轮到她蒲瑶,开局即巅峰——巅峰乞丐,还是自带“酱香老坛酸菜”风味的!就这,还是捡别人嗝屁后热乎的“二手号”!
好气哦!气得肝儿疼!
【叮!幽冥师职业绑定成功!祝您游戏愉快!】
一道冰冷得不带丝毫人气的机械音,毫无预兆地在脑海深处轰然炸响!
“愉快”二字余音未落,走马灯似的破碎记忆便如决堤洪水般汹涌灌入:口不能言的哑巴乞丐、被一脚踹死的无辜男孩、即将被拖入火坑的盲眼夫郎、还有自己是个什么幽冥师的职业……
愉快?!愉快个鬼啊!
蒲瑶内心疯狂吐槽:这随机开局也太随机了吧?我以为你是接地气,没想到你首接给我接地府了!
想到未来可能面对的那些缺胳膊少腿、眼珠子耷拉、舌头拖地的亡灵朋友们,蒲瑶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忍不住抖了三抖。
“欺人太甚!” 一股无名邪火“腾”地窜起,不知是头顶那轮毒辣骄阳晒得人燥热,还是这惨绝人寰的开局刺激太大,蒲瑶只觉肝气郁结、怒火攻心、三尸神暴跳!
她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腰腹一拧,竟想学那话本里的豪侠,来个怒发冲冠的“拔地弹起”!
“呕——!”
豪情壮志仅维持了一刹那。身体的本能快过愤怒,强烈的恶心感翻涌而上,蒲瑶弓着腰干呕出声。
这一呕才惊觉,这具躯壳胸腔里空空荡荡,胃袋早己饿得缩成一团,疯狂抽搐,仿佛再不进食,它就要把附近的心肝脾肺肾当成储备粮给消化了!
“诈……诈尸啦!鬼啊!!!”
不远处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带着见了活阎王般的惊骇欲绝。
蒲瑶循着那刺耳的声源望去——很好,就是这群王八羔子把“她”给毒死的!
【叮!主线任务发布:拯救您的夫郎——晏临渊。】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适时响起。
晏临渊? 蒲瑶的目光瞬间锁定那被架住的盲眼美男子。他来了他来了!开局附赠的夫郎他带着盲人buff走来了!
“怎……怎么回事?!她……她怎么坐起来了?!” 鸨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尖利得能划破耳膜。
“回、回花爷!小的……小的也不知啊!那‘七步倒’是小青亲手制成的,从没失过手!明明……明明都凉透了啊!”
被问话的打手面无人色,六神无主。药是他灌的,人是他看着断气的,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莫不是真撞了邪,碰上诈尸了?!
“啧,开局就被杀回新手村,也不知是我点儿太背,还是阎王爷嫌我命硬不收……”
蒲瑶一边在内心疯狂刷着弹幕,一边强忍着胃里翻江倒海和浑身散架般的酸痛,手脚
并用地、极其不雅地、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姿态之狼狈,堪称“乌龟翻身”现实版。
“快!快给我上!拿下她!拿下!都愣着干嘛!别……别跑!都给老子回来!一群怂包软蛋!!”
那穿着惨绿袍子、头戴一朵硕大俗艳粉绢花的鸨爹,此刻一张脸真如开了染坊,红白青黑轮番上演,最终定格在一片惨绿。
眼瞅着手下们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作鸟兽散,他喉咙里“咯”地一声怪响,白眼一翻,首挺挺向后倒去——吓晕了。
“喂!醒醒!起来!” 蒲瑶忍着恶心,挪到那堆“五彩斑斓的绿”旁边,用脚尖不客气地踢了踢,“还没到您老安寝的时辰呢!起来回话!”
地上的人毫无反应。蒲瑶皱眉,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双黑得能刮下二两泥、指甲缝里塞满不明污垢的爪子,认命地叹了口气。
“哎,对不住了您嘞,‘花公鸡’!” 话音未落,蒲瑶抡起巴掌,对着那张涂脂抹粉的老脸就是一顿迅雷不及掩耳的“噼里啪啦”!力道之足,扇得那朵大粉花都颤了三颤。
若说方才还有三分装晕,此刻这顿“还我漂漂掌”下去,花爷是彻底人事不省,口角都隐约见了点白沫。
蒲瑶甩了甩震得发麻的手腕,看着地上彻底挺尸的“花公鸡”,撇了撇嘴:
“得,你是真叫不醒一个装睡……哦不,真晕的人。”
她嫌弃地低头打量自己:一身破布烂衫,补丁摞补丁,风一吹就能演“天女散花”。脚上那双“鞋”?硬生生磨成了前卫的“露趾草编拖”!
说好的女尊世界女子为尊呢?她这开局……莫不是上辈子刨了天帝家的祖坟,遭了天谴?能在女尊世界混成如此清新脱俗的乞丐,她蒲瑶也算得上是“万中无一”的“天选倒霉蛋”了。
头皮忽地一阵刺痒难耐。蒲瑶下意识伸手去挠,指尖在那鸡窝般蓬乱打结的发丝间穿梭……突然,触到一个硬硬的小疙瘩!她本能地一按、一抠!
“嘶拉~” 伴随着微弱的拉扯感,一个深褐色、米粒大小的“硬核生物”被她成功捕获。
蒲瑶眯起眼,凑到眼前细观。那虫子还在她乌黑的指甲盖上徒劳地蹬着腿。蒲瑶面无表情,拇指指甲盖对着它,稍一用力——
“噗呲~”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指尖染上一抹刺目的猩红。
这……这是虱子吧?
蒲瑶瞬间石化在当场。
什么年代了!居然还能喜提这等“纯天然无公害”的复古伴手礼?!莫欺少女穷……可这也穷得太有“味道”、太有“内涵”了吧?!
【叮!副线任务激活:挣扎求存。任务目标:活下去。生命倒计时:23:59:59……】
蒲瑶:“……”
哦豁,想起来了。原身好像就是被那帮人毒死的。得,穿越的喜悦还没咂摸出味儿来,先一步跳进了重生的生死时速陷阱……
真·是·好·样·的·啊!
这坑爹的系统,这酸爽的开局!
蒲瑶对着虚空,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核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