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药田里的秘密

晨雾未散时，林昭的竹鞋己经沾了三层露水。 青蚨宗外门药园的篱笆上还凝着白霜，他蹲在第三畦灵草前，食指轻轻抚过一株赤焰草的叶片——这是今天要重点照料的三株之一，上个月被雷暴劈折了主茎，得用灵蚕丝缠缚着养。

“哐当！” 身后传来竹筐倒地的闷响。 林昭指尖一顿，赤焰草的叶片上立刻滚下颗露珠，在晨光里晃出细碎的红。

“林杂役好雅兴啊。”赵明的声音像块磨钝的刀，从药架后绕出来，玄色外门弟子服的袖口沾着星点药渍，“李管事说今日要清点灵草数目，你倒在这儿摸叶子？” 林昭首起腰，后腰的旧伤扯得发酸。 他扫了眼赵明脚边翻倒的竹筐——里面本该装着计数用的竹筹，此刻正滚得满地都是。

“赵师兄这是？”他声音平稳，十年杂役生涯早把情绪磨得像药杵，“竹筐没放稳？” “放稳？”赵明身后两个跟班立刻哄笑起来，其中个圆脸的挤到前面，脚尖踢了踢林昭脚边的陶壶，“林杂役当自己是药园主了？ 赵师兄让你数草，你倒先挑三拣西，说什么’赤焰草要单算‘，当我们外门弟子的时间是泥捏的？“

林昭望着那圆脸跟班的鞋尖——沾着新鲜的泥，是从后山新翻的药田来的。

他想起昨夜巡园时，西角的防风篱被野鹿撞歪了半段，“赵师兄要清点数目是好事，”他弯腰捡起滚到脚边的竹筹，“但赤焰草与其他灵草生长期不同，上月被雷劈的三株，今日该算残次品。 若混在好草里计数，李管事查账时......“ “闭嘴！”赵明突然甩来一掌，林昭偏头躲过，腕间的粗布袖摆却被扯得翻卷。 他看见赵明眼底浮起青黑——这是连续熬夜炼丹的征兆，外门弟子每月要交三炉淬体丹，赵明的丹火控制向来不稳。

“你算什么东西？”赵明喘着粗气，手指几乎戳到林昭鼻尖，“不过是个连炼气三层都没到的杂役，也配教我做事？” 林昭垂眸盯着自己沾泥的手背。 他今年十七岁，在药园当杂役整整十年。

十年里被推搡、被泼药渣、被关过柴房，但像今天这样当面顶撞还是头一遭——只因为前日替张婶的孙女治了毒蜂伤，李管事多给了他半块养气糕，让他突然生出几分“或许能活得像样些”的念头。

“赵师兄。”

清冽的女声从药园入口传来。 小梅拎着木桶站在篱笆边，发梢还滴着水，“李管事说辰时要查赤焰草的生长记录，林昭的本子在我这儿。”她晃了晃怀里的青布包，目光扫过满地竹筹，“要不我帮着捡？”

赵明的脸涨得通红。

他狠狠瞪了林昭一眼，踢了脚竹筐：“算你走运。”说罢甩袖走了，两个跟班忙不迭跟上，圆脸的临走前还踹倒了林昭的陶壶，清水泼在地上，冲开一片泥，露出半截灰扑扑的石头。

林昭蹲下身，先扶起陶壶，再去捡竹筹。 指尖碰到那石头时，突然被硌得生疼——不是普通的鹅卵石，表面有细密的纹路，像某种没见过的草叶脉络。

“林昭！”小梅小跑过来，蹲在他旁边捡竹筹，“赵师兄最近火气大，你别往心里去。

听说他上个月的淬体丹又炸炉了，被内门的孙长老骂了。“她压低声音，”我今早看见他在偏殿烧符纸，好像是求什么......“

“小梅。”林昭打断她，指了指脚边的石头，“帮我拿把小锄头？”

小梅愣了下，还是起身去取。

林昭望着那石头，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用食指指尖轻轻碰了碰——神识刚探出去，眼前突然浮现出一行金色小字： “玄铁陨母（残），年份：三千七百二十一年，杂质含量：百分之三点七，可孕灵机。”

林昭的手猛地缩回，额头瞬间沁出冷汗。

他转头看小梅，姑娘正提着锄头往回走，发梢的水珠在晨光里闪着光。

再看那石头，表面的纹路似乎更深了些。

“给。”

小梅把锄头递给他，“你要挖这个？” 林昭接过锄头，心跳得像擂鼓。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将神识探向石头——这次更清晰了，金色小字在脑海里流转：“玄铁陨母（残），可孕灵机，需以木属性灵气温养。”

“可能是块普通的矿石。”

他扯了扯嘴角，开始小心挖石头周围的土，“万一生了虫蛀坏灵草根须，总得清出去。”

小梅蹲在旁边帮他拨土，没注意到他握锄头的手在发抖。 石头越挖越大，等完全破土而出时，两人都倒抽了口凉气——这哪是石头？

分明是半块巴掌大的令牌，表面刻着盘绕的云纹，断口处泛着幽蓝的光。

“这......”小梅伸手要摸，林昭赶紧挡住：“别碰！”

他想起刚才的金色小字，“可能沾了毒。”

小梅缩回手，吐了吐舌头：“那你收着吧，等下交给李管事？”

林昭盯着令牌，喉咙发紧。 他想起七岁进宗时，父亲塞给他的半块玉坠——也是这样的断口，说“若有一日遇到同类，便有转机”。

可父亲在他八岁那年就死了，死在替宗门采千年雪参的路上。

“先收着。”

他把令牌塞进怀里，用粗布腰带裹紧，“等晚上再看。”

午后的药园静得能听见灵草抽芽的声响。

林昭支走了来送水的杂役，蹲在最深处的药圃前——这里种着三株百年朱果，是李管事特意交代要重点照看的。

可他刚走近，就皱起了眉。 朱果的叶片边缘泛着不正常的焦黑，凑近闻还有股腥气。

他正想伸手触碰，突然想起怀里的令牌，鬼使神差地运起神识。

金色小字立刻浮现：“朱果（百年），根系遭蚀心虫啃噬，虫巢位于主根下方三寸，需以紫烟草汁浇灌。”

林昭的呼吸骤然急促。

他跑到工具房翻出紫烟草，快速捣碎榨汁，然后蹲在朱果树下，用竹片小心刨开表层土——三寸深的地方，果然蜷着几条半透明的虫子，正啃着朱果的白色根须。

“林昭！” 李管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昭手一抖，竹片掉在地上。

他慌忙起身，却见李管事背着手站在药圃边，目光扫过翻松的土和地上的虫尸：“这是......”

“朱果生病了。”

林昭喉结动了动，“我用紫烟草汁试了试，应该能救。”

李管事眯起眼，走到树前蹲下。 他捏起条虫子看了看，又闻了闻紫烟草汁，突然抬头：“谁教你的？”

“我......”林昭摸着怀里的令牌，心跳如雷，“我从前看《百虫解》里写过，蚀心虫怕紫烟草的气味。”

李管事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看。 林昭被看得后背发毛，正想解释，却见老人突然笑了：“好小子，上个月我故意把《百虫解》放在杂役房，就知道你会翻。”

他拍了拍林昭的肩，“去把紫烟草汁拿来，我看着你浇。

黄昏时，朱果的叶片己经褪去了焦黑。 李管事背着手走了，临走前说要向宗里申请，给林昭升为“药童”——虽还是杂役，但每月多领半块养气糕。

赵明来药园时，正看见林昭蹲在朱果树下记生长记录。 他站在篱笆外冷笑：“走了狗屎运？”

林昭没抬头：“赵师兄要是想学治虫，我可以把《百虫解》借你。”

赵明的脸瞬间涨红，转身要走，却又停住：“你以为李管事真看重你？ 不过是个连炼气三层都没到的废物......“

“赵师兄。”

林昭突然开口，“你丹火不稳，是因为每日寅时贪睡，没去后山引晨露淬丹炉吧？”

赵明的脚步猛地顿住。

林昭望着他僵硬的背影，指尖轻轻碰了碰怀里的令牌——刚才用神识扫过赵明时，金色小字写着：“练气六层，丹火疏漏因每日寅时未引晨露，持续三月。”

赵明没再说话，大步走了。

林昭望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喉咙发甜——十年了，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或许能活得像个人。

晚饭后，杂役房里闹哄哄的。

林昭缩在墙角的草席上，怀里的令牌发烫。

他借着月光看那断口，突然发现云纹里隐约有“万象”两个小字。

“万象鉴......”他小声念着，想起白天的金色小字，“或许父亲说的转机，就是这个？” 窗外的月光被云层遮住。

林昭刚要把令牌收进草席下的破木箱，突然听见轻微的脚步声——像是有人踩过窗下的青石板，很慢，很轻，像是怕被人发现。

他屏住呼吸。

脚步声在窗前停留片刻，然后渐渐远去，只留下风穿过篱笆的声响。 林昭摸了摸怀里的令牌，突然觉得后颈发凉——这药园里，似乎藏着比蚀心虫更危险的东西。

他躺下时，听见隔壁床的老张打鼾如雷。 月光重新洒进来，照在他攥紧的手背上——那里有个淡青色的胎记，形状像半块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