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天刚亮,苏晚卿的小院外就排起了队。头疼脑热的、腰酸背痛的,甚至多年顽疾的,都眼巴巴地等着她看诊。
"苏丫头,我这老寒腿又犯了,疼得整宿睡不着......"林大爷拄着拐杖,颤巍巍地坐下。
苏晚卿指尖在他膝盖几处穴位轻轻按压:"您这是寒气淤积,我给您扎几针,再配副药,三天就能见效。"
银针在她手中灵活翻飞,不一会儿,林大爷就惊喜地活动着腿:"哎哟,真神了!这腿热乎乎的,松快多了!"
他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个布包:"这点钱你拿着......"
苏晚卿连忙推辞:"林大爷,您留着买点好的补补身子。我这儿看病,不收钱。"
这样的场景几乎每天都在上演。起初村民们过意不去,非要塞些鸡蛋、粮食给她。后来见她态度坚决,大家就换了个方式——今天张婶偷偷在她院门口放一筐新鲜蔬菜,明天李叔"恰好"砍了柴火多出一捆......
就连村里的赤脚医生赵大夫也找上门来。
一个阴雨绵绵的下午,赵大夫撑着油纸伞站在院门外,神情复杂。这位在村里行医二十多年的老人,此刻竟有些局促。
"苏丫头......"他欲言又止,"那个......能让我看看你是怎么施针的吗?"
苏晚卿有些意外,但还是热情地将他迎进屋:"赵叔您坐。正好有个病人,您帮着掌掌眼?"
赵大夫看着她娴熟地把脉、下针,眼神从怀疑渐渐变成惊叹。
当看到一个瘫痪多年的老人经过她三次治疗后竟能扶着墙慢慢行走时,这位倔强的老医生终于红了眼眶。
"丫头......"他声音有些哽咽,"我行医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医术。你......能教教我吗?"
苏晚卿笑了:"赵叔言重了。咱们互相学习。"
之后的一段时间,村里人经常能看到这样一幕:年过半百的赵大夫像个学生似的,跟在苏晚卿身后认真记录;而苏晚卿每次遇到疑难杂症,也会主动找赵大夫商讨。
这天傍晚,苏晚卿正在整理药材,忽然听见院墙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她眉头一皱,轻手轻脚走到窗边——只见刘玉梅鬼鬼祟祟地蹲在墙角,正往她晾晒的药材上撒着什么......
苏晚卿眼神一凛,悄无声息地推开后门绕了过去。月光下,刘玉梅正将一包白色粉末往晾晒的当归上倾倒,脸上带着扭曲的快意。
"刘知青这是给我加料呢?"清冷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
刘玉梅吓得一个激灵,手里的纸包啪嗒掉在地上。她猛地转身,对上苏晚卿似笑非笑的眼睛,脸色刷地惨白:"你、你..."
苏晚卿弯腰捡起纸包,指尖捻了捻粉末,放在鼻尖轻嗅:"泻药?刘知青胆子可真不小。"她突然逼近一步,"知不知道这些药材明天要给谁用?是给村口怀胎七月的桂花嫂安胎的!"
刘玉梅踉跄后退,后背抵上院墙:"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苏晚卿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走,咱们去找村长说道说道。知青投药,不知道公社怎么处理?"
"不行!"刘玉梅突然崩溃地挣扎起来,"要是被记过我就回不了城了!"她声音陡然尖利,"都是你逼我的!要不是你污蔑周文..."
苏晚卿冷笑一声松开手:"我最后说一次,周文那天想要对我行不轨是事实。至于你..."她晃了晃纸包,"两个选择。一,我现在就去公社;二,你明天开始跟着赵大夫学医,给村里义诊三个月。"
刘玉梅呆住了:"你...你不揭发我?"
"怎么,很失望?"苏晚卿转身往屋里走,"明早六点,卫生所见。要是敢跑..."她回头瞥了眼面如死灰的刘玉梅,"纸包我留着呢。"
第二天拂晓,刘玉梅果然红着眼圈出现在卫生所。
赵大夫诧异地看着这个平日趾高气扬的知青,却见苏晚卿自然地递过一件白大褂:"先背汤头歌,背错一句加诊十个病人。"
围观的村民越来越多,有人小声嘀咕:"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张秀兰挤在人群里,阴阳怪气道:"装什么好人..."
话音未落,突然有人尖叫着冲进来:"快救人啊!水库那边塌方了!"
苏晚卿抓起药箱就往外跑,刘玉梅下意识跟上,却被赵大夫塞了个急救包:"愣着干什么?真当来当大小姐的?"
混乱的堤坝上,苏晚卿跪在泥水里给伤者止血。当她第三次伸手要纱布时,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纱布递了过来。抬头正对上刘玉梅复杂的眼神,苏晚卿什么也没说,只是接过纱布继续包扎。
首到深夜回村,两人都累得说不出话。分别时,刘玉梅突然低声道:"今天...那个孩子的手臂..."
"尺骨骨折合并动脉损伤。"苏晚卿疲惫地揉着肩膀,"你按压止血的手法很标准。"
月光下,刘玉梅的眼泪突然砸在地上:"对不起…"她的身子一抖一抖,随着眼泪震落。
苏晚卿叹了口气,轻轻按住她发抖的肩膀。远处传来赵大夫的喊声:"两个丫头快过来帮忙!重伤员失血过多了!"
刘玉梅慌忙抹了把脸,跌跌撞撞追着苏晚卿跑进卫生所。
灯光昏黄的卫生所里,血腥味和酒精味混杂在一起。重伤的村民躺在简易病床上,脸色惨白如纸。赵大夫急得满头大汗:"血止不住!再这样下去..."
苏晚卿一个箭步冲上前,手指迅速按压住患者颈动脉:"刘玉梅,去我药箱最底层拿那个青瓷瓶!"
刘玉梅手忙脚乱地翻找,突然愣住:"这...这是人参?"
"十年的参,切一片含在他舌下!"苏晚卿头也不抬,银针己经扎进患者几处大穴,"赵叔,准备缝合!"
三人配合默契,首到东方泛白,伤者的呼吸才终于平稳。刘玉梅瘫坐在墙角,这才发现自己的白大褂己经被血染透。她望着正在洗手的苏晚卿,声音沙哑:"你...为什么‘救’我?"
苏晚卿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因为我是大夫。"她顿了顿,"就像你今天选择跟来救人一样。"
刘玉梅终于忍不住,崩溃地蹲在地上痛哭。苏晚卿默默递过一块干净毛巾:"哭什么,伤者还得换药呢。"
刘玉梅抬起泪眼,突然抓住苏晚卿的手:"那个周文...他是不是真的..."
"他给未婚妻的信还有一封在我这儿。"苏晚卿从药箱夹层取出封信,"要看吗?"
刘玉梅颤抖着手接过,刚读几行就猛地合上。信中露骨地写着要利用知青身份同时吊着几个姑娘,最后选个家世最好的结婚。
"其实你早就猜到了吧?"苏晚卿轻声道,"只是不愿意相信。"
刘玉梅攥着信纸的手指节发白。她突然扯出一抹苦笑:"我真是个傻子..."
苏晚卿刚想安慰她,刘玉梅突然开口:"其实...我知道周文是什么人。"她苦笑一声,"他曾经想用同样的手段欺负另一个女知青,是我...是我帮他瞒下来的。"
苏晚卿动作一顿。
"我那时候就想,只要他眼里有我就好..."刘玉梅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现在想想,真恶心。"
"知道吗?"苏晚卿望着窗外升起的炊烟,"赵叔总说,治病最重要的是把腐肉剜干净。虽然疼,但好得快。"
刘玉梅怔了怔,突然笑了:"苏晚卿,你这人...真讨厌。"她抹了把眼睛,"明天我还能来卫生所吗?"
"想来就来。"苏晚卿伸了个懒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