唿哨声响,一只尾翎赤红的灵隼落在苏策手臂上。
取出纸笔,将调查封门村淫祀案经过,以及支会兵部的派发火雷的事简述了一遍,然后封存在一个腊丸之中。
“咕”的一声,灵隼仰首将腊丸吞入腹中,然后振翅而起。
一眨眼。
空中只留下一抹火焰般的残影。
“这是什么鸟儿,飞得好快?”星落原一脸讶异道。
“铁羽灵隼,镇妖司专用于讯息传递的灵禽。”苏策回答,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对了,此后姑娘要去哪里?有何打算?”
“跟你一起回长安。”
苏策侧头深看着她:“为什么?”
“一,家师要我弄清此地发生的异象,谜底在望,落原岂可半途而废。”她回看着他,眼波流转如星辰,“二,我胆子小,自保能力差,跟着苏大人,自然安全得多。”
苏策一怔,失笑道:“有道理,看来‘苏大人’是无法拒绝了。”
其实谁又愿意拒绝这样一位美丽的女孩子呢?
.......
下午来到嶲州府。
诸事交接后,两人在府署歇了一晚,次日一早便投西北而行。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好在两人有术法在身,倒也没什么大碍,离开嵬墟的第七日,终于踏上了通往长安的米仓道。
一条名为“阆水”的大江挡住了去路。
苏策站在堤岸上,望着眼前的江水,不觉皱起了眉头。
来时青碧的水面,此刻一片暗红,像褪了色的朱砂,笼罩在一层淡淡的紫雾之中,无数银白的光点在雾气中闪动,仿佛千万只无瞳的眼睛。
间或有丝状的黑色水草,如同溺水者挣扎时飘散的长发。
这“挣扎”又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恶心。
“这样的情形出现多久了?”
“三天。”
满面皱纹,头发花白的老船工,佝偻着背站在远离江水处,颤声道,“前天一早,小人们正要下江打鱼,便看到一夜之间,江水变成了这样。”
身后的几名船工跟着连连点头。
“以前出现过吗?”
“从未有过。”
“那就好。”衣抉被江风吹得猎猎作响,苏策手一挥,大声道,“备船,咱们这就去江心瞧瞧。”
他怀疑这样的异象与嵬墟大山的污染有着某种相似之处。
“大人,万万不可啊!”
老船工连连摆手道:“江中有妖物,这一去,只怕是凶多吉少啊!”
苏策深望着他:“你见过?”
老船工身子一颤,结结巴巴道:“昨天早上,孟家的后生独自下江,船刚划出百丈,就这样......”
他用手自上而下一划,道:“首首的,连人带船,慢慢沉入了水中。”
“当时可有妖物现身。”
老船工吞了一口口水,嗫嚅道:“没见到。”
没见到还说个屁!
苏策一瞪眼,正要说话,星落原却扯了扯他衣袖,低声道:“大人,你看......”
抬头往江面一看,顿觉心中一阵恶寒。
迷雾分开,一个青年男子的尸身,就这样首首地挺立在江心。
像是插在水中的一根竹竿。
他的皮肤呈青灰色,像被水泡发了数日,却又诡异地没有,脖颈处,赫然浮现出鱼鳞状的纹路,皮下隐约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最骇人的是他们眼睛。
瞳孔消失了,只剩下诡异的银白色。
“他就是......孟家大郎啊......”老船工惊呼一声,顿时面色煞白,全身战栗不止。
苏策立刻想到了嵬墟大山里被“污染”的那些人。
“它”这是在警告我吗?
“我感觉到了......和那边一模一样的气息......真的是‘它’吗?”星落原声音中透出不安,纤细的手指,深深陷入他手臂之中。
“我也感觉到了。”
苏策轻轻拍了拍她冰凉的手背,微笑道:“没关系,我跟‘它’也算是老相识了,多多少少,都该有几分交情在吧......”
星落原“噗嗤”一笑:“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开玩笑?”
就在两人说话间,薄雾之中,传来一阵曲调诡异的鼓乐丝竹之声,很快,一艘朱红色的小船从穿雾而出。
苏策一皱眉:“老人家,你不是江中不能行船吗?”
老船工齿间发出“咯咯”的撞击声。
过了好半晌,这才勉强回到:“禀大人,这船......这船是上游的渔村祭祀河神爷的彩船啊......”
“船上根本就没有活人。”星落原突然道。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策往船上仔细一瞧,顿觉头皮一麻。
那艘小船就漂在紫雾边缘,却红得刺眼......船身刷了朱漆,像是新漆的,可细看却斑驳如干涸的血痂。
船头船尾各挂一盏白灯笼。
烛火在纸罩里幽幽地亮着,倒映在死水般的江面上,像两只浮肿的眼睛。
船中央摆着一顶花轿。
轿帘是绣了金线的红绸,无风自动,偶尔掀起一角,露出里面一个端坐的人影......凤冠霞帔,珠帘遮面......可那双手却白得刺目。
轿旁立着的,分明是西个纸人,涂了腮红的脸上挂着诡异的笑。
它们像是随时会转过头来......
就在众人遥望江心之时。
“阿沅……我的阿沅啊……”凄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愕然回头,却见一个白发苍苍老妇人,自江岸的低坡之上奔了过来。
她怀里竟抱着一件大红的嫁衣。
星落原上前,握住她的手:“婆婆,阿沅是您女儿吗,她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说河神也选中了阿沅。”
老妇人空洞的眼窝流出泪来:“他们骗我!他们说只要阿沅去河神庙唱几首曲儿,河神爷就会撤了天罚,可是......”
“怎么啦?”
老妇人浑身一颤,死死抓住星落原的手腕:“他们说阿沅一定会平安回来……可江水里伸出来的,根本不是神的手......”
她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是黑色的……长发一样的水草……”
苏策和星落原对视一眼:“后来呢?”
“我的阿沅,它们把她拖下去的时候,她在笑……她在笑啊!”
天罚?
为什么天罚会落在一个柔弱女子的身上?
难道弱小本身就是一种原罪?
听到此处,苏策却是再也按耐不住,自顾自跃上停泊在岸边的一艘小船,随手抄起木浆。
双臂一振间,船如离弦之箭般滑出数十丈。
“大人......苏七七!”星落原醒了过来,待要追上他却己不及,情急下竟大声呼了起来。
“宁宁!”
苏策心中一震,恍惚间回过头来,不见梦中那个身穿芥黄色细褶长裙,外罩驼灰色过膝风衣的阳光般女孩,却只见岸上面色苍白,目若星辰般的古装青衣少女,
“我去去就回。”
他脸上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向她承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