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前的山野,寒意最是刺骨。林绛珠沿着崎岖的山道向下疾行,远离了铁槛寺那如同巨大坟茔般的阴影,也彻底将“林黛玉”的棺椁抛在了身后的黑暗里。
天边只泛起一线极淡的鱼肚白,勾勒出层叠山峦模糊的轮廓。林绛珠脚步不停,【灵气感知】如同无形的触须延伸出去,警惕着周遭的一切。怀中的养魂玉碎片持续散发着温润滋养,缓缓修复着龟息假死带来的巨大神魂损耗,而无名剑胚那冰冷沉重、带着不屈锋芒的触感,则像一块压舱石,让她纷乱的心绪在激荡中保持着核心的冷静。
就在她即将走出这片荒僻山坳,踏上一条隐约可见的、通往官道的羊肠小路时,前方一棵虬枝盘结的古槐树下,一道几乎与树影融为一体的玄色身影,悄无声息地浮现。
影枭!
林绛珠脚步猛地一顿,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右手下意识地虚按向怀中剑胚的位置!心跳如擂鼓,一股强烈的警惕与戒备感瞬间攫住了她。他怎么会在这里?是来确认她是否真的“复活”?还是…反悔了?
影枭依旧是那副毫无表情的普通面容,眼神锐利如鹰隕。他并未靠近,只是隔着数丈的距离,目光在林绛珠身上扫过,最终定格在她那双锐利、警惕、再无半分柔弱可欺的眼睛上。
“倒是没死在棺材里。” 影枭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听不出丝毫情绪,仿佛只是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省了我替你收尸的麻烦。”
林绛珠紧绷着下颌,没有回应,只是用同样冰冷锐利的目光回视着他。空气仿佛凝固。
影枭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沉默与敌意。他抬手,一个不起眼、裹着灰布的包袱,如同被无形之手托着,平平地飞向林绛珠。
林绛珠眼神一凝,并未立刻去接。包袱在距离她身前尺许处悬停片刻,才缓缓落在地上。
“拿着。” 影枭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这是最后一次。”
林绛珠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思绪,俯身捡起包袱。入手沉甸甸的,她迅速解开灰布。
里面是几样简单却实用的东西:
一小袋碎银子和几串铜钱:数量不多,但对于初入江湖的底层散修而言,己是难得的启动资金。
一包用油纸仔细包好的硬面饼和肉干:最普通的行军干粮。
一卷磨损严重的粗糙皮纸:展开一看,是一幅绘制得极其简陋的“大周疆域图”。山川河流、州府郡县只有大略的轮廓和名称标注,许多地方更是大片空白。但在神京周边和几条主要官道、运河附近,信息相对详细些。
一块巴掌大小、质地非金非木的深褐色木牌:正面刻着一个模糊的“散”字,背面则是一些难以辨认的纹路。没有任何灵力波动,却透着一股粗糙的“官方”气息——代表“无害散修”的临时身份木牌。
这些东西,简陋,实用,没有任何多余的情分。
林绛珠迅速将包袱重新系好,背在身上。
“合作结束。” 影枭的声音再次响起,冰冷得不带一丝波澜,“暗鳞卫的‘便利’,仅此一次。出了这片山,你与暗鳞卫再无瓜葛。你的一切作为,皆是你个人所为,生死自负,祸福自担。”
他顿了顿,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盯住林绛珠:
“江湖路,非贾府深宅可比。此界修士,弱肉强食,便是铁则。炼气三层?呵,不过是刚踏入门槛的蝼蚁。”
“官府衙门,看似凡俗,其下暗流汹涌,亦有供奉修士坐镇,律法?不过是强者给弱者划的圈。触其底线,雷霆之怒顷刻即至。”
“宗门大派,盘踞灵山,垄断资源,视散修为刍狗。遇其弟子,能避则避,若避无可避…要么跪,要么死。”
“妖魔精怪,隐于山林大泽,或食人血肉,或惑人心智。遇之,九死一生。”
“至于散修…更是鱼龙混杂,十步之内,必有豺狼。为一块灵石,半页残篇,背后捅刀,杀人夺宝,如同饮水吃饭!信任?那是催命符!”
“神京乃是非漩涡,不可久留。欲寻出路,可往南行。”
影枭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锤,一字一句敲打着林绛珠的认知边界:
“黑水集”:依附运河码头的地下坊市,三教九流混杂,消息灵通,亦有低阶修士所需之物流通,但鱼龙混杂,危机西伏。
“迷雾谷”:西南数百里外,瘴气弥漫,传闻有古修士遗留的废弃洞府,常有低阶散修前往碰运气,亦是埋骨之地。
“血骷岛”(其名被刻意压低):更南方的混乱之地,海上黑市,真正的无法无天之地,机遇与死亡相伴。影枭提及此名时,眼中闪过一丝极深的忌惮。
言尽于此。影枭不再看林绛珠一眼。玄色的身影如同融入晨雾的水墨,毫无征兆地开始变淡、消散。最后只留下一句冰冷的余音,在山风中飘散:
“好自为之。但愿…下次听到‘林绛珠’这个名字时,不是在暗鳞卫的阵亡名录上。”
话音落,人己彻底消失无踪。
林绛珠孤身一人站在原地,初升的朝阳终于刺破了云层,将第一缕金色的光芒洒在她身上,却驱不散影枭话语带来的彻骨寒意。
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怀中无名剑胚的冰冷触感和识海剑种的锐利嗡鸣,给了她对抗这寒意的力量。
弱肉强食…官府宗门…妖魔散修…黑水集…迷雾谷…血骷岛……
影枭描绘的,是一个赤裸裸的、比贾府虚伪牢笼残酷百倍的丛林世界!没有温情脉脉的面纱,只有最原始的生存法则!
但林绛珠的眼中,恐惧只是一闪而过,随即被更强烈的火焰取代!那是对力量的渴望,对自由的执着,对斩断一切束缚的决绝!
她猛地抬起头,迎着初升的朝阳,深深吸了一口冰冷而自由的空气。
“生死自负…祸福自担…” 她低声重复着影枭的话,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锋锐的弧度,“正合我意!”
她不再停留,紧了紧肩上的包袱,辨明方向(地图上指向南方的一条模糊路径),迈开坚定的步伐,朝着山下那条通往未知江湖的羊肠小路,头也不回地走去。
身影在晨曦中,渐渐融入莽莽苍苍的山野。
身后,是彻底埋葬的过去;
前方,是弱肉强食、血火交织的——真实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