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西合。
碧纱橱内,张烨伏案。
他面前摊开的素白宣纸上,摆放着几件物事:一块小指指甲盖大小的羊脂白玉边角料;三枚边缘磨损严重、铜绿斑驳的古旧铜钱;一小撮研磨得极其细腻的朱砂粉末;一支笔尖异常坚韧的紫毫小笔。
炼气三层。
《九天玄元剑经》锻体篇的法门在识海中旋转。他能“看”到经脉中流转的灵力,如同初春解冻的小溪。指尖拂过羊脂玉边角料,能捕捉到内里一丝微弱却精纯的冰泉般灵气。那三枚古旧铜钱,虽灵气稀薄近乎于无,但历经人手,沾染了驳杂的“人气”与岁月沉淀的“意”,隐隐构成一种极其微弱的“流通”与“守护”的场域雏形。
这便是他收集来的“家当”。
库房重地守卫森严,西耳房的阴冷邪异,宋婆子身上的污秽气息,大观园影祟的遭遇……他需要一件护身之物!
蜀山符箓初解中,关于最低阶护身法器的炼制法门浮现脑海。用眼前这些凡俗之物中勉强挑出的“微灵”材料来实现,无异于在朽木上雕琢擎天之柱!
“呼…” 张烨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躁动。识海深处的剑种散发出恒定而锋锐的意念,助他凝神。
第一步,淬炼基底。
他伸出右手食指,指尖微颤,一丝凝练的灵力如同无形的刻刀,小心翼翼包裹住那块羊脂玉边角料。意念高度集中,操控灵力刺入玉料内部。
“嗤…”
灵力与玉料中那丝冰泉般的灵气甫一接触,便产生剧烈排斥!一股冰冷的反震之力狠狠撞来!张烨闷哼一声,手臂剧震,识海中剑种嗡鸣示警!剧痛如同冰针在指尖和识海中穿刺!
他死死咬住牙关,意念绷紧,强行稳住灵力输出,不再试图“驯服”,而是极其缓慢地引导着自身灵力去“沟通”、去“同化”那丝微弱的玉灵。过程缓慢艰难,每一次进展都伴随着巨大的精神消耗和刺骨冰寒。
汗水滑落。不知过了多久,那丝玉灵终于被初步“包裹”住,不再剧烈排斥。张烨脸色己苍白如纸。他不敢松懈,立刻引导这混合灵力,小心翼翼冲刷、剔除玉料内部的絮状杂质。
第二步,构筑灵络。
他转向那三枚古旧铜钱。灵力再次探出,更加艰难。铜钱灵气微弱驳杂,“流通”、“守护”的微弱场域散乱不堪。他需要以自身灵力为引线,强行连接三枚铜钱散逸的微弱“意”,构筑一个三角守护灵络!
意念如同织梭,在铜钱间穿梭、牵引。驳杂的“人气”如同泥浆干扰。张烨头痛欲裂,眼前阵阵发黑,灵力如同陷入泥沼!他频繁调用剑种的冰冷意志斩除杂念,维持意念纯粹。
当三枚铜钱之间终于被一缕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灵力“意线”艰难连接,形成一个极其不稳定的三角光晕时,张烨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冷汗浸透里衣。
第三步,铭刻符文。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翻腾的气血和识海刺痛。指尖捻起一点朱砂粉末,用微弱灵力包裹激发,使其带上微弱的“火”性。紫毫小笔饱蘸这蕴含灵力的朱砂墨。
落笔!
笔尖触及温润玉面的刹那——
“嗡!”
识海中剑种猛震!一股强烈十倍的反噬之力轰然爆发!那初步驯服的玉灵瞬间狂暴!冰冷的意念混合玉料的坚韧抗拒,狠狠撞向张烨探入的神念!同时,三角灵络剧烈波动,散逸的驳杂“人气”如同毒针刺入精神核心!
“噗!” 张烨再也压制不住,一口鲜血猛地喷在面前的宣纸上!眼前金星乱迸,耳中嗡鸣!握笔的手剧烈颤抖,笔下的朱砂符文线条瞬间扭曲变形,守护意念濒临溃散!
失败!反噬!功亏一篑!
绝望和剧痛瞬间将他淹没!身体如同被抽空,软软向后倒去!
不!
就在意识即将沉沦的刹那,识海深处剑种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对生存的极致渴望和斩尽伪神的决绝意志,如同火山喷发!
“给我——定!”
一声无声的咆哮在灵魂深处炸响!张烨双目赤红!他用尽残存力气,死死咬住舌尖,剧痛混合血腥强行刺激意识!那颤抖的紫毫笔,被他如同握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攥紧!
意念燃烧!
他不去管狂暴的玉灵!不去管刺入精神的毒针!将所有意志、所有灵力、所有求生本能,尽数灌注于笔尖那一点朱砂之上!脑海中只剩下蜀山符箓初解中那最基础的守护符文——一个由细微剑纹构成的、象征“御”与“守”的太极守护符!
笔走刀锋!
每一道线条的勾勒,都伴随着灵魂撕裂般的剧痛和灵力的疯狂倾泻!朱砂的“火”性与玉灵的“寒”性在笔尖激烈冲突!
“嗤…嗤啦…”
玉料表面,朱砂线条在狂暴能量冲突中发出灼烧声,留下深深浅浅的刻痕。那枚太极守护符的轮廓,就在这近乎毁灭的冲突中,被张烨以燃烧灵魂般的意志,硬生生地、一笔一划地“凿”刻了上去!
当最后一笔艰难收尾,首尾相连的刹那——
“嗡——!”
一声低沉清晰的嗡鸣,骤然从那块小小的、沾着血迹的羊脂玉上响起!
玉料表面,那略显扭曲粗糙的太极符文,骤然爆发出一点微弱却无比纯粹的乳白色光芒!光芒一闪而逝,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泛起的涟漪,瞬间将玉料灵气、三角灵络以及铭刻其中的守护剑意,强行糅合、镇压、收束于符文之内!
狂暴的反噬之力瞬间消散!
玉料恢复了温润,内里多了一道流转微光的符文脉络。三枚铜钱彻底黯淡,成了真正的凡物。那枚太极符文则深深烙印在玉面,朱砂色泽沉淀内敛。
成了?
张烨浑身脱力,在椅背上,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脏腑撕裂般的疼痛。识海中剑种光芒黯淡,灵力枯竭。他嘴角挂血,脸色惨白,眼神死死盯着桌上那枚小小的玉佩。
成功了?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冰凉,极其缓慢地触碰向那枚玉佩。
就在指尖触及温润玉面的刹那——
“嗡…”
玉佩内部那枚沉寂的符文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一股极其清晰、冰冷刺骨的警兆,瞬间从指尖传递至意识深处!这警兆源自他体内因过度透支而濒临崩溃的伤势和枯竭的灵力!危险!极度虚弱!
紧接着,一丝微弱却无比精纯的、带着温养和守护意念的清凉气息,自玉佩中缓缓流淌而出,顺着指尖,极其缓慢地渗入他那片狼藉的经脉!虽然微弱,却奇异地抚平了最尖锐的刺痛,带来一丝滋养感!
预警自身状态!微弱滋养防护!
成了!
这枚以凡俗微灵之物为基,以燃烧意志为代价炼制的、简陋粗糙到极致的太极鱼玉佩,效果微弱得可怜,甚至可能只能抵挡一次最微弱的邪气侵袭或物理冲击,预警范围也仅限于佩戴者自身……
但,它成功了!
它是一件真正的、属于他张烨的最低阶护身法器!
张烨死死攥紧那枚还带着体温和血迹的玉佩。身体的剧痛和精神的疲惫依旧汹涌,但他眼中却燃烧起前所未有的、冰冷而炽烈的光芒!
前路凶险,强敌环伺。
然,护身之器初成,剑锋所指,再非赤手空拳!
这微末之光,便是他踏向斩神证道之路的…第一面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