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纱橱内,张烨——林黛玉,倚在床头引枕上,手中捧书未动。晨间察觉的“异样”气息,如同心湖投石,涟漪虽散,寒意犹存。库房灵力波动、宋婆子邪气、西耳房阴冷……碎片盘旋,令他审视这富丽堂皇的贾府更添冰冷。
剑种悬浮识海,微弱灵力流淌经脉,带来五感超常的敏锐。他清晰听到外间王嬷嬷和鹦哥(紫鹃)的低语,甚至院中扫地声和远处小丫头的嚼舌:
“…宝姑娘来了,瞧林姑娘呢,带了好些东西…”
“…到底是皇商家的,出手大方…”
“…嘘!小声点!别让里头听见了…”
宝钗?薛宝钗。原著中“行为豁达,随分从时”,最终赢得“金玉良缘”的薛家大小姐,王夫人的亲外甥女。
念头急转,外间己传来王嬷嬷恭敬热络的声音:“宝姑娘来了!快请进!姑娘刚喝了药,正歇着。”
碧纱软帘挑起,带进一股温润馥郁的暖香。一个身影款款走入。
张烨抬眼,目光平静落在来人身上。十西五岁,身量丰腴,通身气派端庄娴雅,未语先带三分笑。好一个“艳冠群芳,肌骨莹润”的薛宝钗。张烨心中冷笑,这看似素净低调,实则处处透着“恰到好处”的精心,无声彰显着薛家底蕴和她本人的“美德”。
“林妹妹。”宝钗走近床边,声音温婉亲和,“可好些了?老太太、太太们惦记,又怕扰你静养,特意让我来瞧瞧。”她笑容温煦,目光关切地停在张烨苍白的小脸上。
“劳烦宝姐姐挂心。”张烨放下书卷,声音刻意虚弱沙哑,“替我谢外祖母和舅母们。旧疾复发添了风寒,将养几日便好。”他垂眼,睫毛掩去眸底冰冷审视。
宝钗在床边绣墩坐下。丫鬟莺儿捧上红木提盒,里面是几个青花瓷罐和锦缎小包。
“这是我哥哥从南边带回的上等川贝、雪蛤,还有年份足的老山参,最润肺补气。妹妹正该用这些温补调养。”宝钗声音柔和,张烨却敏锐捕捉到她话语中那不易察觉的、如同秤砣般精准的“价值”衡量——上等、年份足、南边来的。这不仅是关怀,更是无声的展示与优越感。
“宝姐姐太客气,如此贵重之物,妹妹如何受得起。”张烨声音轻弱“惶恐”,眼神却透过眼帘,精密捕捉宝钗每一丝表情。他能“听”到她平稳呼吸,“嗅”到她暖香下淡薄的药材气息,“感觉”到她眼神深处磐石般稳固的圆滑世故。
“妹妹外道了。”宝钗笑容不变,伸手轻拍锦被,动作亲昵却带着掌控感。“姊妹何分彼此?东西再贵,不及妹妹康健要紧。况且…”她压低声音,带上“推心置腹”意味,“老太太上了年纪,最疼惜小辈也最怕忧心。妹妹这般,老太太嘴上不说,心里牵挂。依我说,妹妹该放宽心,好生将养,早日好起来让长辈安心,这才是真孝顺。万不可因心事郁结,误了身子。府里上下,谁不盼妹妹好?”
来了!张烨心中警铃大作!这温言软语“开解”,实则绵里藏针!字字句句不离“老太太忧心”、“孝顺”、“让长辈安心”、“府里上下看着”,分明在用“孝道”、“人情”、“体面”三座大山,无声敲打他这个“寄人篱下”、“不懂事”的孤女!与王夫人“规矩体统”的训诫何其相似,只是包裹得更圆滑“贴心”!好一个薛宝钗!她的“豁达”,是建立在精准拿捏人心、顺势而为的圆滑之上!
若是真林黛玉,只怕又自怜身世,黯然神伤。但此刻的“林黛玉”,是历经现代职场倾轧、生死挣扎的张烨!他心中冷笑,面上却维持病弱哀愁,抬起眼,目光“茫然脆弱”地看向宝钗。
“宝姐姐说的是…妹妹…只是想着爹爹…想着自己命苦…便觉得…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他恰到好处哽咽,眼圈微红,低头用帕掩口,肩头耸动,一副强忍悲泣模样。示弱,是最好的盾牌。
宝钗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悲恸弄得微怔,眼中飞快掠过讶异与审视?她没料到“林黛玉”会把“郁结于心”推到“不想活”的份上,超出了预设的“哀思过甚需开解”剧本。
“妹妹快别这么说!”宝钗连忙扶住张烨微颤的肩膀,语气带上真切“焦急”,“小小年纪怎可自伤?林姑爷在天之灵,若知你这般不爱惜自己,岂不痛心?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妹妹聪慧灵秀,更该惜福。瞧瞧,你这般模样,不是让关心你的人更揪心?”她话语依旧温和,但张烨敏锐捕捉到她心跳快了一丝,扶肩的手指也微紧。她在试图重新掌控局面,拉回“惜福”、“让人安心”的轨道。
张烨心中冷笑,面上哀戚,抬起泪眼,带着“无助”轻声问:“宝姐姐,你说…人死后真有魂魄吗?爹爹…真能看见我吗?他会不会…怪我?”他巧妙将话题从“自伤”转到“魂魄”,抛出看似“幼稚”的问题,试探宝钗底线,也为方才“失控”打掩护。
果然,宝钗被这“神鬼”问题问得一顿。她素来端方持重,最不信怪力乱神。眉头几不可察一蹙即展,恢复温婉笑容,轻拍张烨手背:“妹妹病糊涂了。子不语怪力乱神。读书明理之人,更该敬鬼神而远之。林姑爷自然在天上盼妹妹平安喜乐。妹妹只需好好吃药,安心静养,莫胡思乱想,便是对林姑爷最大的孝顺了。”她轻描淡写将“魂魄”归咎“病糊涂”,再用“读书明理”、“孝顺”堂皇理由,将话题彻底拉回掌控轨道——养病,听话,别惹事。
张烨心中了然,这场“机锋”试探己到尾声。宝钗的圆滑世故和优越感,他己看清。再纠缠只会引疑。
他适时露疲惫,身体软靠回引枕,声音更虚弱:“宝姐姐教训的是…妹妹糊涂了…我…有些乏了…”他闭眼,睫毛轻颤,脸色愈苍白,一副心力交瘁模样。
宝钗体贴起身:“是我疏忽,忘了妹妹病中需静养。”她笑容温婉无懈,眼神深不见底。“妹妹好生歇着,补品让莺儿交嬷嬷收好。改日妹妹好些,我再来瞧你。”
“多谢…宝姐姐…”张烨闭眼细语。
宝钗又嘱咐王嬷嬷几句“好生伺候”,才带莺儿款款离去。那温润暖香也随之消散。
碧纱橱重归安静。
张烨睁眼,眸中再无虚弱哀愁,只剩冰冷清明与一丝讥诮。目光扫过桌上名贵补品,如视无物。
“圆滑世故…滴水不漏…好一个‘行为豁达’的薛宝钗。”冰冷声音在他心底响起。这贾府,处处是戏台,人人戴面具。王夫人是明枪,薛宝钗便是裹蜜糖的暗箭。
他伸手,从床头揭下那张绘制粗糙的“清心符”。指尖微动,一丝微弱灵力注入。
符箓线条微亮,一股更清晰的清凉宁静之意弥散,瞬间驱散宝钗留下的温香与言语交锋的压力。
张烨将符箓重新贴好,闭上眼。
心湖无波。
任你机锋暗藏,我自一剑破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