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明池的水汽混着藻腥,湿漉漉地糊在脸上。
顾知岳靠在一棵歪脖子柳树下,右膀子吊着,左肩的伤口被水汽一浸,又闷又痒,像有蚂蚁在骨头缝里爬。远处湖面开阔,雕梁画栋的亭台水榭点缀其间,几只彩漆画舫慢悠悠地漂着,丝竹声断断续续飘过来,透着一股子富贵闲人的慵懒。可玄机子怀里那破罗盘,震得他枯瘦的身子都在抖,嗡嗡声像催命符,死死钉着这片湖。
“那画画的夯货!跑得倒快!”小虎啐了一口,眼珠子还在人群里踅摸,想揪出那个穿文士衫的“赵乙”。刚才那家伙脚底抹油,一转眼就没了影。
柳持音心口还在怦怦跳,刚才巷口那黑手套带来的寒意还没散尽。她下意识摸了摸袖中的短剑柄,低声道:“顾大哥,那印章…”
顾知岳没吭声,摊开左手。掌心躺着那枚温润的玉印。半个巴掌大,入手微凉。印钮雕得精巧,是只盘踞的螭虎,线条流畅,透着古意。印底沾了点朱砂泥,红得刺眼。他拇指着印底边缘,冰凉的触感下,似乎…有种极其微弱的、规律的搏动?像沉睡的心脏。
玄机子佝偻着凑近,枯瘦的手指悬在印章上方,没敢碰。他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螭虎钮,又扫过印身流畅的弧线,蜡黄的脸皮抽搐了一下。“错不了…”他声音干涩嘶哑,像破锣,“螭虎盘踞,九曲回纹…这是…内府造办的手艺!非…非亲王宗室…用不得!”
亲王?宗室?小虎眼珠子瞪圆了:“那…那小白脸是…是皇亲国戚?!”
“赵乙…赵乙…”柳持音喃喃念着这化名,脸色发白。大宋国姓…这名字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
顾知岳捏紧了那枚印章。螭虎冰冷的眼珠似乎也在回望着他。亲王?赵佶的兄弟子侄?他接近自己…是巧合?还是…“影”的又一层皮?一股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
“小智,”他在心里默念,明知徒劳,还是集中起残存的精神力,像用一根快要断裂的细丝,小心翼翼地探向掌心的印章。试试看…那该死的“初级能量感知”!
嗡!
太阳穴瞬间像被钢针攒刺!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这一次,感知的“视野”艰难地撑开了!范围极小,仅仅包裹住那枚玉印!
冰冷的“视线”穿透温润的玉质表层!内部并非浑然一体!无数比发丝还细、闪烁着极其微弱银白色光芒的纤细纹路,如同活物般,在玉石内部精密地交织、盘旋!构成一个极其复杂、充满几何美感的立体回路!回路的核心,一点米粒大小的、近乎透明的幽蓝光点,正随着那微弱的搏动,极其缓慢地明灭着…
检测到未知能量回路…结构解析…0.01%…能量层级:微弱…属性:未知…关联性:与‘节点’能量存在…0.7%相似波段…警告…精神力透支…
冰冷的意念烙印带着强烈的断续感,强行挤入顾知岳混乱的脑海,随即戛然而止!像被生生掐断!剧痛和强烈的眩晕瞬间将他淹没!他闷哼一声,身子晃了晃,额头上冷汗瞬间密布,捏着印章的手指关节都泛了白。
“顾大哥!”柳持音和小虎赶紧扶住他。
“没…没事。”顾知岳喘着粗气,勉强站稳。心却沉到了底。不是玉!是…某种人造物?精密得远超时代!里面那点幽蓝光…和玉佩、令牌碎片上的能量,有极其微弱的相似!这“赵乙”…到底是什么人?
“此地…不宜久留。”玄机子捂着嗡嗡狂震的罗盘,浑浊的老眼警惕地扫过湖边那些看似悠闲的游人,“老道…感觉这池子底下…像开了锅!”他枯瘦的手指,颤巍巍地指向不远处湖边一片茂密的芦苇荡。那里,靠近水边的地方,隐约可见一个被藤蔓半掩的、黑黢黢的石头拱券,像是废弃的涵洞入口。罗盘的磁针,正疯了似的指着那个方向!
水道!玄机子卜卦时感应到的“凶中藏吉”的入口?顾知岳看着那幽深的洞口,像张等着吞噬的嘴。玉佩丢了,前路叵测,这或许是唯一的缝。
“走!”他咬牙,将玉印塞进怀里,那点冰凉的搏动贴着心口。
芦苇长得比人高,枯黄的叶子刮着脸。脚下是湿滑的烂泥,混杂着腐烂的水草味。越靠近那石头拱券,一股阴冷潮湿的霉腐气越重,压得人喘不过气。玄机子怀里的罗盘,嗡鸣声己经变成了尖锐的蜂鸣!
拱券不大,由粗糙的青石垒成,半截淹在浑浊的池水里。藤蔓像绿色的帘子垂挂着,遮掩了大部分入口。拨开藤蔓,里面是条勉强容两人并行的砖石水道,黑黢黢的,深不见底。一股带着浓重腥臊和水锈味的冷风,从深处幽幽地吹出来。
“点…点个亮子?”小虎解下背上的包袱,摸索着火折子。水里映着洞口透进来的天光,绿幽幽的。
“别!”玄机子猛地按住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前所未有的紧张,“有东西…醒了!”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
“呼噜…吼——”
一声沉闷、压抑、如同破风箱被强行拉动的喘息声,毫无征兆地从水道深处传来!那声音带着一种非人的粘稠感,像喉咙里堵着血块和烂肉!紧接着,是沉重的、蹚水的脚步声!哗啦…哗啦…由远及近!每一步都像踩在人的心尖上!
一股难以言喻的腥风扑面而来!比刚才浓烈十倍!混杂着腐肉、野兽和…某种金属锈蚀的怪味!
“操!”小虎汗毛倒竖,腰刀瞬间出鞘半截!
柳持音脸色惨白,死死捂住嘴才没叫出声。
细猴儿像只受惊的兔子,嗖一下缩到顾知岳身后,小手己经伸进怀里,攥住了那冰冷的机关匣。
顾知岳左手下意识按在腰后——那里空空如也,只有一把粗糙的生铁匕首。他强忍着眩晕,再次强行撑开那该死的感知!范围压缩到极限,只够探进水道十几步!
嗡!
冰冷的“视野”里,一个扭曲、庞大的热源正蹚着齐膝深的污水,踉跄着向洞口逼近!那东西的轮廓…完全不像人!上肢异常粗壮,几乎垂到膝盖,下肢却相对短小!更恐怖的是,那热源周围,还弥漫着一层粘稠冰冷的、暗绿色的能量场!充满了混乱、痛苦和一种原始的、赤裸裸的吞噬欲望!
“退!”顾知岳嘶声低吼,一把将身边的柳持音往后扯!
哗啦——!
水道深处猛地蹿出一个巨大的黑影!腥风瞬间灌满了小小的拱券入口!
借着洞口透入的、水波反射的惨绿微光,所有人都看清了那东西的模样——
一个勉强还能看出人形的躯干,却膨胀得如同水桶!皮肤是一种死尸般的青灰色,布满了溃烂流脓的疮口和粗大的、蚯蚓般凸起的血管!它的脑袋像个被砸扁的南瓜,五官扭曲地挤在一起,一只眼睛是浑浊的灰白色,另一只…竟闪烁着幽绿的、如同野兽般的凶光!最骇人的是它的双臂,粗壮得不成比例,末端不是手,而是两柄锈迹斑斑、却依旧透着寒光的…巨大铁钩!
那怪物蹚出水面,浑浊的独眼死死锁定了洞口几人!喉咙里发出兴奋的“呼噜”声,粘稠的口涎顺着扭曲的下巴滴落,在污水里溅起小小的涟漪。它猛地扬起一只锈迹斑斑的铁钩臂,带着一股腥风,朝着离洞口最近的玄机子,狠狠劈了下来!
下章预告:铁钩撕裂水道,生死一线!玄机子道术焚身能否阻敌?锈蚀铁链锁住的墨家钜子,是敌是友?黑狱深处,柳明渊嘶吼的“归墟之阵”正发出不祥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