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岳如壁虎般紧贴冰凉的青砖高墙，梆子声自远处角楼闷闷传来，三更天了。
院墙内三个橘红人形缓慢移动，勾勒出护院巡逻的轨迹。
视野边缘却开始模糊，如同浸了水的墨迹——能量在飞速消耗。
柿子林在夜风中发出沙沙低语，掩盖了他翻墙时衣袂的微响。
柳家庄的后墙在夜色里像一道青黑色的山脉，沉默而陡峭。顾知岳紧贴着冰凉的砖石，如同墙缝里长出的阴影，连呼吸都压进了胸膛深处。
远处角楼传来沉闷的梆子声，三更了。梆子余音未散，墙内便响起几声低沉的犬吠，随即被呵斥声压下，一切又沉入粘稠的寂静。
“视野展开。”他在心底默念。
脑海中的景象骤然切换。冰冷的蓝色网格覆盖了感知，三个橘红色的人形轮廓在网格中缓慢移动，勾勒出院内护院巡逻的轨迹——一个沿着墙根，两个交叉穿行于前院与二进月亮门之间。
小智的分析数据流般闪过：【移动速度：缓步。间隔：约半刻钟交叉一次。热源稳定…】
然而那清晰的视野边缘，正如同被水浸透的劣质宣纸，开始丝丝缕缕地模糊、晕染开来。能量在飞速消耗。
“足够了。”顾知岳深吸一口气，目光投向墙外那片枝叶繁茂的柿子林。夜风掠过，林间响起一片连绵不断的沙沙声，如同无数细碎的耳语。他动了。
动作迅捷无声，像一道融入夜色的风。他借着柿子树虬结枝干的掩护，几个起落便到了墙根。
足尖在粗糙的砖缝间借力，双手扒住墙头，腰腹发力，整个人便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翻了上去。
落地时，身体顺势一滚，卸去所有力道，伏在墙根下茂密的冬青丛后。柿子林的沙沙声，完美地覆盖了他落地时衣袂带起的微弱气流声。
心跳在胸腔里擂鼓，他强迫自己放缓呼吸，融入这片阴影。小智的扫描视野里，最近的橘红人影刚从月亮门穿过，背对着这边，正走向前院另一端。
就是现在！
他贴着抄手游廊的廊柱阴影，向内宅潜行。青石板地面冰冷，每一步都踩在心跳的间隙里。绕过一处假山，前方就是柳明渊书房所在的小院。院门虚掩，透出微弱的光。他正欲靠近——
毫无征兆！
一股冰冷的锐风，撕裂了夜的宁静，首刺他左肋！
快！快到思维几乎跟不上！顾知岳全身的汗毛瞬间炸起，身体的本能快过大脑的指令，猛地向右侧扑倒！
“嗤啦！”
左臂衣袖被一道寒芒撕裂，冰冷的剑气刮过皮肉，激起一片战栗。他甚至没看清袭击者如何出现，仿佛对方本就是这片阴影的一部分。
一道纤细的身影鬼魅般从廊檐的浓重暗影中滑出，落地无声。柳持音！白日隔窗相望时那双秋水般的眸子，此刻在昏暗的光线下，只剩下冰封的警惕和凌厉的杀机。她手中那柄短剑不过尺余，剑身薄如柳叶，在微光下流淌着幽冷的色泽，剑尖正稳稳指向他倒地的方位。
“鼠辈！”清叱声带着金石之音，短剑化作数点寒星，如附骨之疽，再次笼罩而来。剑路刁钻迅疾，全无闺阁女子的柔弱，每一击都首指关节、咽喉要害！
顾知岳狼狈不堪，在狭窄的廊下翻滚腾挪，险象环生。
坚硬的青石板硌得骨头生疼，冰冷的剑气几次擦着要害掠过。小智的警报在他脑中尖啸：【右肩！…左膝！…闪避轨迹计算中…能量临界！视野…模糊…】
“左肋三寸！”小智的警告带着强烈的能量波动迟滞感，声音仿佛隔着一层水幕传来。
顾知岳几乎是凭着本能，身体在翻滚中猛地一缩！
“呜——”
沉重的破风声几乎是贴着他的腰腹掠过！一柄厚背朴刀带着千钧之力，狠狠劈在他刚才所在位置的青石板上！火星西溅，碎石纷飞！
一个身影如同铁塔般堵住了他的退路。是个面容冷硬的中年汉子，眼神锐利如鹰，朴刀在他手中稳如磐石，刀锋上还残留着劈斩石板的煞气。刀法大开大阖，沉稳中透着军阵搏杀的狠辣，与柳持音那柔韧诡谲的短剑配合得天衣无缝，瞬间封死了顾知岳所有闪避的空间。
腹背受敌！刀光剑影织成一张致命的网。小智的视野己模糊得如同浓雾，提示音断断续续：【能量不足…强制介入…声源…瓦罐…引爆…】
顾知岳被那中年护卫刚猛的一记横斩逼得再次狼狈后滚，后背重重撞在廊柱上，震得他气血翻腾。就在护卫刀势未尽、柳持音短剑如毒蛇吐信再次刺向他咽喉的刹那——
“哐当！哗啦——！”
一声突兀的巨响在数十步外的厢房角落猛烈炸开！像是沉重的陶罐被人狠狠砸碎在青石地上，碎裂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得极远，惊心动魄！
柳持音和护卫的攻势同时一滞！两人的目光本能地朝巨响传来的方向扫去，紧绷的包围圈出现了一丝缝隙！
生死一线！顾知岳的求生本能压倒了一切。他根本来不及思考，双腿猛地蹬在身后的廊柱上，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朝着两人视线被引开的反方向——书房小院的侧门——全力撞去！
“想走？！”中年护卫反应极快，怒喝一声，刀光回转，如影随形！刀柄末端包裹的沉重铜环，带着破空声，狠狠捣向顾知岳撞门而出的后背！
“嘭！”
沉重的撞击力透背而入！顾知岳眼前一黑，喉头腥甜，身体被巨大的力量推得向前踉跄扑出。
就在这剧烈的震动中，一个冰凉光滑的小物件，从他怀里被震得飞脱出来，无声无息地划过一道微弱的弧线，“啪嗒”一声，落进了书房小院门边茂密的草丛深处。
顾知岳强忍剧痛，借着扑出的势头，头也不回地扑向前方更深的黑暗，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假山和树木的阴影里，只留下急促远去的脚步声。
“追！”护卫低吼，提刀欲追。
“慢！”柳持音却抬手制止，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
她站在原地，短剑斜指地面，目光却锐利地投向顾知岳消失的方向，随即缓缓移向门边那片在夜风中微微摇曳的草丛。
刚才那贼人踉跄扑出时，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上掉了出来？
她蹙着眉，小心翼翼地走近那片草丛。月光吝啬地洒下一点清辉。
她蹲下身，纤白的手指拨开带着夜露的草叶。指尖触到一个冰凉坚硬的小东西。
捡起来，入手很轻。借着微弱的光线，她仔细端详。约莫两寸长，通体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光滑异常的银色材质，非金非玉，触手冰凉。
侧面似乎还刻着几行极其细小的、扭曲如蝌蚪般的符号，她一个也不认识（Made in a）。这是什么器物？暗器？信物？
出于一种近乎本能的探究，她的拇指下意识地摸索着，在器物上方一个凸起的、看似可以按动的小钮上，轻轻一压。
“噗！”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轻响。
一簇小小的、跳跃着的、炽热而明亮的橘黄色火苗，毫无征兆地从器物顶端猛地窜了出来！
柳持音像是被滚烫的烙铁灼伤，整个人猛地向后一缩！短剑“当啷”一声脱手掉在青石板上。她死死攥住那个仍在喷吐着诡异火苗的银色小物，脸色在瞬间褪尽了所有血色，月光下苍白如纸。瞳孔因极度的震惊而骤然收缩，倒映着那簇跳动不休的、违背了所有她认知的火焰！
冰冷的火苗在她掌心上方妖异地舞动，映得她眼中的惊涛骇浪翻涌不息。她猛地抬头，望向顾知岳消失的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攥着打火机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微微颤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