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整天,周聿都活在一种混沌的割裂感中。
一边是父亲冰冷的警告和家族无形的巨压,像一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落下,将他和他身边的人都斩得粉碎。
另一边,是江柔那句“专属私有财产”的霸道宣告,和沈彻看向她时,那种毫不掩饰的、属于同类的占有欲。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两股巨大力量拉扯的木偶,身不由己。
他看到江柔和沈彻站在一起,那种旗鼓相当的般配……
他算什么?
夜深了。
剧组收工,江柔被王导和几个主创拉去吃宵夜了,说是要复盘白天的戏。
周聿一个人回到了那间华丽却冰冷的公寓。
他打开灯,空旷的客厅里,仿佛还回荡着江柔的笑声和她身上那股惑人的香水味。
这里的一切都属于她,他只是一个卑微的借住者,一个靠她施舍才能生存的寄生虫。
这个认知,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他心里。
他走到厨房,打开冰箱。
他拿出一些面条,两个鸡蛋,几根青菜。
他要做一碗面。
他不能控制自己的出身,不能对抗家族的意志,甚至不能左右江柔的心情。
但此刻,他能控制这口锅,这捧面,这炉火。
他将所有心神都沉浸在这一碗面里。
切葱花的动作一丝不苟,煎荷包蛋时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火候,让蛋黄保持着最完美的溏心状态。
最后,将碧绿的青菜烫熟,码在面上。
一碗再简单不过的葱油拌面,却被他做得像一件艺术品。
他没有吃,只是静静地将那碗面放在餐桌上,然后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这是他沉默的战书。
我不是你的宠物,也不是你的玩偶。
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我能照顾自己,甚至……也能照顾你。
江柔回来时,己经快凌晨一点了。
她喝了点酒,脸颊微醺,脚步却依旧很稳。
推开门,一股熟悉的、带着烟火气的香味,驱散了满身的酒气和疲惫。
她愣住了。
餐桌上,一盏暖黄色的壁灯下,静静地放着一碗面。
面条上卧着一个金黄的荷包蛋,几根青菜点缀其间,旁边还放着一双干净的筷子。
面似乎是刚做好不久,还在冒着丝丝热气。
整个公寓安静极了,周聿的房门紧闭着。
江柔站在原地,看了那碗面很久。
重生以来,她一首像个全副武装的战士,算计人心,操纵局势,享受着将一切掌控在手的。
她对周聿,是兴之所至的“投资”,是驯养猛兽的乐趣,她从不认为这其中掺杂了任何多余的情感。
可眼前这碗面,却像一根温柔的针,毫无防备地,戳破了她坚硬的外壳。
这是一种笨拙又固执的……关心。
这个发现,让江柔感到一阵陌生的、近乎恐慌的失控。
她咬了咬唇,指尖轻颤了一下,仿佛在抗拒这种情绪。
她走过去,坐下,拿起筷子。
面条劲道,葱油喷香,荷包蛋的火候恰到好处。
味道意外的好。
她吃得很慢,一口一口,仿佛在品尝什么珍馐。
空旷的餐厅里,只有细微的咀嚼声。
吃完最后一口,她将碗筷放好,起身,走到了周聿的房门前。
她抬起手,敲了敲门。
门很快就开了。
周聿穿着一身简单的灰色睡衣,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显然是刚洗完澡。
他看到她,眼神有些闪躲,似乎没想到她会来敲门。
他没有睡,他在等。
江柔就那么看着他,眼神复杂。
“你没睡?”
周聿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低声说:“在等你。”
江柔的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嘴角却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等我干什么?等我训你一顿?”
她向前逼近一步,两人的距离瞬间缩短,她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带着沐浴露清香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属于他的青涩气息。
“面很好吃。”
江柔的语气稍缓,“味道不错,看来你除了惹麻烦,还有点别的用处。”
周聿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一瞬,但依旧紧绷着。
他抬眼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倔强和渴望被认同的光。
“但是,”江柔话锋一转,“别以为一碗面,就能抵消你欠我的。房租,人情,还有那笔天价的相机赔偿款……”
“周聿,你欠我的,还多着呢。你以为你这是在示好,还是想升级成家庭煮夫?”
她的话依旧刻薄,像是在刻意用言语的利刃,来掩饰内心那瞬间的柔软。
若是从前,周聿听到这话,或许会再度陷入羞愤和沉默。
但今晚,他没有。
他深吸一口气,首视着江柔那双侵略性十足的眼睛。
他的目光坚定而清澈,像被雨水洗过的夜空。
“我知道。”
他开口,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所以,欠你的,我会还。”
“用什么还?你现在有什么?”江柔挑眉,步步紧逼,仿佛要将他逼入绝境。
“用我的一切,用我的一辈子!”周聿猛地向前一步,几乎与她贴近,他眼底的火光灼灼,那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执拗和热烈。
江柔的呼吸,停滞了一秒。
江柔看着他眼底那簇不灭的火光,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她忽然觉得,这场“驯养”游戏,似乎……变得比她预想中,要有趣得多了。
她勾起唇,笑了。
那笑容多了一丝真正的、发自内心的……兴奋。
她抬手,食指轻轻勾住周聿的下巴,强迫他更近地看着她,眼底的精光流转。
“一辈子?”
她轻声重复,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拖腔,“周聿,你知道一辈子有多长吗?你确定你玩得起?”
周聿毫不退缩,目光如炬:“我确定。绝不后悔。”
“很好。”
江柔收回手指,却不是放开他,而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
那动作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抚慰,却又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暧昧,“那我就拭目以待了。我的……专属私有财产。”
她将“专属私有财产”这几个字咬得极重,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像一道无形的锁链,瞬间将周聿牢牢束缚。
但这一次,周聿没有感到屈辱,反而胸口一阵滚烫,内心涌出一种被全然占有,却又甘之如饴的复杂情感。
江柔看着他眼中翻涌的情绪,笑容更盛。
转身,迈着轻盈的步子回了自己的房间,留下一句带着挑衅和绝对掌控意味的话:
“记得,你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房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将周聿的视线和那股强烈的情绪,一同关在了门外。
他站在原地,久久未动,只觉得心脏剧烈跳动,仿佛要冲破胸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