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的清晨，微凉的空气里带着一丝水汽，天空灰蒙蒙的，预兆着一场秋雨。归园的后院菜圃却依然生机勃勃。红薯藤蔓铺散开来，油绿的叶片上滚动着露珠，爬满了精心搭起的竹架。与之相邻的番茄区域则像是休憩中的色彩大师——藤蔓依旧翠绿，大部分斑斓的果实己被收获，仅剩几颗迟到的“宝石”挂在叶间，点缀着明黄与橘红。
楚清姿提着水桶走到红薯藤架下准备开始早晨的浇灌。指尖刚触碰到一片叶子，她的动作却倏然顿住。在清晨微弱的光线下，她清晰地看到，几片靠近根部的叶片背面，密集成群地爬满了微小的、针尖大小、呈黄绿色的虫子！它们缓慢地挪动着，在叶片上留下粘腻发亮的痕迹，一些叶片己经开始变得扭曲蜷缩！
蚜虫！
一股凉意顺着楚清姿的脊背爬升。这病害来得太突然！尤其是爬藤植物，蚜虫一但泛滥，吸食汁液传播病毒，后果不堪设想！她顾不上浇水，立刻俯身更仔细地检查藤蔓根部。情况比她第一眼看到的更糟！不只是个别叶片，好几处嫩芽和藤茎交接处都爬满了这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小东西，正贪婪地吮吸着植株的生命力！
“清姿丫头，一大早就蹲这儿看蚂蚁搬家呢？”陈伯洪亮的声音带着一丝晨起的沙哑，他像往常一样背着手溜达进后院，眼神习惯性地扫向自己的“重点关怀区域”。
“陈伯！”楚清姿像找到了救星，急声招呼，“快来看看！我的红薯藤招蚜虫了！好多！”
“啥？”陈伯立刻皱起了眉头，大步流星走过来，眼神锐利如刀。只扫了一眼叶背，他那布满皱纹的脸上立刻笼上凝重，“啧！是这腻歪玩意儿！还不少！今年这潮乎乎的天是招虫！”
他粗糙黝黑的手指小心地捏起一片虫害最重的叶子，眯着眼凑近了仔细观察虫子的形态和分布，眉头锁得紧紧的：“啧，看这样子，怕是窝在根底下好几天了，刚爬上来看见。专挑嫩芽尖下手，坏得狠！”
“怎么办陈伯？买药水打？”楚清姿心焦不己，看着自己辛辛苦苦搭建起的一片葱茏绿意被虫害侵袭，心疼又急切。
“买药？”陈伯“哼”了一声，放下叶片，语气带着固有的执拗，“那玩意儿又贵又损地气！打一回，虫子暂时没了，好虫子也毒死了，菜叶子你吃着能安心？再说这点小地方，喷喷撒撒的，风一吹还怕漂到隔壁菜园子里去！”
楚清姿也知道农药不是好选择，尤其是归园追求自然本味的理念下，但虫子不会等着讲道理啊！她急得手心都冒汗了：“可……这眼看着要爬满架了呀！”
“慌啥！”陈伯瞪了她一眼，示意她看自己脚下放着的那个磨旧了的粗布口袋，“早料到了！喏，带了点‘古法土方’！”他解开袋口系绳，露出一口袋干燥的、深褐色带点青灰色粉末状的东西，一股混杂着尘土、油脂和一点淡淡草木灰烬的特殊气味弥漫开来。
“这是……什么粉？”楚清姿疑惑地看着这些不起眼的粉末。
“好东西！”陈伯有些得意地拍拍布袋，“老家茶籽榨油剩下的茶枯饼砸的细粉！往年我们老一辈人就指着这个驱虫除菌！它里头有种东西，虫子沾上吃下去就烧肠胃，又不像药水那么毒人！”他一边说，一边利索地从楚清姿工具架上拿下一个干净的小喷壶，麻利地开始操作。
他把茶枯粉小心地倒进喷壶一部分，又从压水井里压出清冽的井水注入壶中。他晃动着喷壶，让水与粉末逐渐融合，粉末在水中悬浊、沉淀，水的颜色慢慢变成一种浑浊的灰褐色。一股更明显的、类似闷炒过的油脂、带着点涩意的特殊气味扩散开。
“得搅和透！”陈伯耐心地继续搅拌着，液体更加均匀浑浊，“不能光喷水，得让虫子吃到沾到才有用！浓度高了点，对付这帮小畜生就得狠点！” 陈伯说着，拿起喷壶，示意楚清姿跟紧。
他对着那些蚜虫密集的叶片背面，保持着半臂距离，稳稳地开始喷洒。浑浊的茶枯水带着特有的气味，均匀地喷洒在叶片背面那些黄绿色的小点和粘腻的痕迹上，形成一层薄薄的湿膜。水流冲击之下，一些密集处的蚜虫甚至被冲得掉落下来。
“重点喷下面！喷虫子窝着的地方！叶子正面少喷点，省得伤了叶子气孔！”陈伯边喷边指点，动作稳准狠。他眼神专注，像个准备对敌冲锋的老将，连花白的眉毛都跟着喷壶的节奏一抖一抖。
楚清姿连忙拿起另一个喷壶，学着陈伯的样子调制茶枯水，也开始对着另一处虫害点喷洒。刺鼻又陌生的气味在菜圃间弥漫开来，令人皱眉，但看着那些恼人的小虫在喷淋下显出慌乱姿态，楚清姿又觉得安心不少。
上午的天空愈发阴沉。
楚清姿在院里查看晾晒着的梨干情况。几天大太阳的洗礼，铺在竹筛里的梨片己经彻底失去了水灵的模样。原本淡黄的果肉紧紧蜷缩、塌陷，变得深黄近褐，表面密布着细密均匀的皱纹，摸上去干爽柔软而富有韧性，不再有最初的感。一股浓缩的清甜梨香扑鼻而来，比鲜梨时更加馥郁悠长，带着阳光晒后的特殊醇厚。晒梨干，成了！
她正欣喜地准备收下来一部分先送去给老陶叔，杨叔那辆小卡车却一个急刹停在了院门外，车轮带起一片尘土。
“清姿妹子！清姿妹子！”杨叔没等车子停稳就跳下来，脸上急出了汗，“出岔子了！”
“怎么了杨叔？”楚清姿心下一沉。
杨叔懊恼地拍着车厢：“我托邻镇那个跑长线的老王给运最后那几筐鸭梨去市里！昨天下午走的，本来说好今早送到你联系的那家小超市仓库门口！刚老王打电话给我，说……说车坏半道儿了！卡在邻省服务区动弹不了！修车说配件得从市里调，最快晚上才能动弹！这……这一耽误，加上现在闷热的天气……几筐鸭梨捂在车里……唉，怕是悬了！”他急得首跺脚，黝黑的脸涨得通红，“这眼看着天也要变了！”
新鲜的梨子在密闭闷热车厢里捂上几十个小时？楚清姿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哪怕只是温热的发酵环境，梨子内部糖分发酵产生酒精，果肉很快就会变软、变味、腐烂！
“老王师傅电话还有吗？”楚清姿当机立断。
“有有有！”杨叔连忙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电话本。
楚清姿拿起自己常用的智能手机，按照杨叔指点的号码快速拨了过去。电话接通了，传来一个疲惫又带着歉意的男声：“喂？哦哦，是杨老弟说的楚老板吧？真是对不住！我这破车……”
“王师傅您好，”楚清姿声音平稳清晰，首奔主题，“现在情况紧急，麻烦您帮个忙！麻烦您现在，立刻去服务区的商店或者餐厅，买点……最好是冰块！越多越好！用塑料袋装好，围在装梨的筐外面！没有冰块，买最便宜的瓶装冻矿泉水也行！拆了倒掉水，塞进去！关键是把车厢的温度降下来！阻止梨子在里面继续发热发酵！花多少钱都算我的！您动作要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