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阳光如同熔化的金子,炽热地泼洒在归园的小院,将夯实的灰褐色泥基烤得微微发烫。空气里蒸腾着泥土被曝晒后特有的干燥气息,混合着墙角菜圃里愈发浓郁的植物绿意。那片篱笆根下的彩虹樱桃番茄,枝蔓在充裕的日照下显得格外旺盛,叶片油绿肥厚,层层叠叠,将竹架遮得严严实实。
拨开枝叶仔细看,几颗最早露出白色小点的小番茄己经初具雏形,顶端那抹圣洁的白色不再含蓄,如同凝固的乳脂,而夺目。下方的色彩过渡也愈发清晰流畅,温暖的淡黄、明亮的明黄、跳跃的橘黄正悄然爬上果皮,向着蒂部浓烈的紫色进军。的果实隐藏在叶间,沉甸甸的,等待着属于自己的成熟舞台。只是连日的暴晒,让菜圃边角几垄新移栽不久的苋菜苗微微蔫软,叶尖耷拉着,失去了清晨的水灵。
楚清姿蹲在菜圃边的阴影里,一手提着水桶,一手拿着水瓢,专注而细致地将清冽的井水浇灌在番茄根部。井水触碰到滚烫的地面,发出轻微的滋滋声,腾起一小片白雾。她动作很小心,水流避开那些珍贵的番茄果实,只浸润干燥的土壤。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她沾着泥土的工装裤膝盖上。干渴的土壤贪婪地吮吸着水分,发出细微的吮吸声。
“清姿姐姐!清姿姐姐!”
小虎欢快的声音像掠过林间的鸟雀,由远及近。他一路小跑着冲进院子,这次不是来献宝,脸蛋跑得红扑扑的,带着急切。
“怎么啦小虎?” 楚清姿停下浇水,用手背抹了下额头的汗。
“张婶让我赶紧告诉你,”小虎跑到近前,呼呼喘着气,“她刚才在村头遇见镇上一对带小孩的城里人!那家小孩昨天在镇上蛋糕店就哭闹着要吃那种彩虹水果糖!张婶跟他们提了咱们园子里长的彩色宝石番茄!人家可好奇了!说明天就想带孩子来玩,看看‘长在地里的彩虹糖’,顺便尝尝这里的饭菜,问还有没有房!”
楚清姿闻言,心中既喜又有些许压力。喜的是口碑开始发酵,愁的是番茄虽美,但离大规模成熟采摘还有不少距离,仅有的几颗“白首”小果是绝对撑不起场面的。“谢谢小虎,跑这么快!”她笑着揉揉他的脑袋,“帮我告诉张婶,房间还有,就是我们的彩虹宝贝们……”她略带歉意地指了指番茄藤,“估计明天最多给小朋友看看它们漂亮的样子,还舍不得摘下来尝鲜呢。”
“哦……”小虎有些失落,眼睛还黏在那些白色的小果子上,小声嘀咕,“它们要是能长快点就好了……”
楚清姿无奈地笑笑,正要继续浇水,前院的夯泥地上传来沉稳的脚步声。陆承轩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卡其色休闲裤,手里拿着一本看起来就厚重的书。他似乎刚结束一段安静的阅读时间,目光扫过楚清姿汗湿的鬓角和略显忙碌的身影,又落在菜圃里茁壮成长但显然在烈日下有些挣扎的苋菜苗上。阳光正好穿过稀疏的篱笆,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天气太热了,”他走到稍近的廊下阴影里,声音平静地陈述着观察到的事实,“菜苗喝水都赶不上太阳晒。”他的目光投向楚清姿手中的水瓢和水桶,然后又平静地移开,“我看‘归园’环境这么好,饭菜也独到,只是网上信息很少。村里信号是差,但有个简单官网,方便预订展示就好。”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屏幕朝楚清姿晃了晃,“我可以帮忙做个基础的,页面干净清爽,内容你定,手机也能操作更新。放些院子实拍、时令菜谱、联系方式,不复杂。”他的语气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自然,完全没有邀功或刻意的姿态,仿佛这只是一件举手之劳、顺理成章的事情,与他此刻站在这里欣赏小院风景并无二致。
楚清姿愣了一下,随即涌上一股暖意。陆承轩这个提议切实而低调,恰恰弥补了她想对外展示却又没精力深究的环节。“真的吗?陆先生,那太感谢了!”她的笑容真诚灿烂,“我不懂这些技术,一首想弄就是抽不出手。有个简单的网站放些照片、写写菜谱、留个订房电话,确实方便很多!需要我提供什么?照片还是写点字?”
陆承轩见她没有拒绝,点了点头:“照片我这几天可以拍点,构图你来看看就好。文字你随意写写感受或者食材来源故事,不必太刻意,真实自然就好。”他顿了顿,补充道,“就叫‘归园手札’之类的名字,也贴切。”他的话简单明了,将合作范围界定清晰——他提供技术框架和拍摄,核心内容则完全尊重楚清姿自己的风格。
没等楚清姿再多道谢,院外传来熟悉的洪亮嗓门和稳健的脚步声。
“清姿丫头!在家呢?”陈伯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花白眉毛在烈日照耀下显得格外醒目。他像往常一样,肩上扛着一把磨得铮亮的小锄头。他先跟廊下的陆承轩点头示意了一下,算是打过招呼,然后目光便锐利地扫过墙角那片蒸腾着热气的菜地,最后精准地落在楚清姿手里的水桶和被晒蔫的苋菜苗上。他那张布满岁月沟壑的脸上,眉头习惯性地微微蹙起,如同地头巡视经验丰富的老农。
“这天儿晒得,井水浇下去眨眼就冒烟儿了!”陈伯走近菜圃,用他那布满老茧、指关节粗大的手捏了捏一株番茄根部的泥土,干燥的土屑簌簌落下。“你这点小苗子,早晚浇两遍都嫌不够喝!尤其那几个宝贝疙瘩,”他眼神瞥过那几颗显眼的白色小番茄,“水跟不上可不成!”
楚清姿苦笑:“可不是嘛陈伯,井水是不少,就是引水管太细了,一次只能慢慢浇这一片,顾不上全部。”她指了指院子另一侧花坛里也有些无精打采的雏菊和月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