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静静躺着一本边缘破损、封面被污血和泥水浸透得看不清原色的线装账簿——林氏庚子年总录。
账簿静静地躺在焦黑的泥土上,封皮上那个暗红色的钦天监“镇”字秘印己经彻底黯淡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它看起来只是一本再普通不过的、被遗弃的旧账册。
但沈砚知道,这绝非凡物!这是揭开钦天监阴谋、找到剩余镇物、甚至了解祖父和玄微子真人最后真相的关键!
她强忍着剧痛,挣扎着伸出手,将那本污秽沉重的账簿抓在手中。入手冰冷,带着浓烈的血腥、霉烂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阴邪气息。封皮粘腻湿滑,仿佛浸透了不祥。
深吸一口气,沈砚用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翻开那同样被污血浸染、发黄发脆的扉页。
账簿内页,并非寻常的收支明细。纸张粗糙,墨迹新旧不一,混杂着大量暗红近黑的污渍(似乎是干涸的血迹)和无法辨认的粘稠污垢。字迹潦草扭曲,充满了压抑的恐惧和一种病态的狂热,仿佛书写者随时处于崩溃的边缘。
开篇几页,断断续续地记录着一些看似正常的林家产业流水,但很快,内容就变得诡异起来。
“……七月初三,酉时。鹤年公密令,购西山寒潭玄阴铁精三斤,耗银八百两。入库甲字秘库。此物触手冰寒刺骨,置于库中,周遭三丈内水汽凝结成霜,库管老张头一夜白头,次日疯癫,言有鬼哭。鹤年公令封口,老张头……‘病殁’。”
玄阴铁精?沈砚心头一凛!这与“离火精铜镜”同为镇物,属性相克!林家果然在收集与镇物相关的材料!
“……七月十五,中元。亥时三刻。鹤年公携‘先生’入后园禁地。禁地阴风怒号,百鬼隐现。‘先生’布阵,阵图繁复,以朱砂混黑狗血绘于青石,中央置一白玉小瓶,内盛……‘引子’(庚子年七月初七卯时生女婴心头血三滴)。鹤年公面色惨白,立于阵眼,手捧一青铜古镜残片(边缘铭‘离火’古篆),镜面裂纹遍布,光华黯淡。‘先生’施法,引地脉阴煞注入残镜,镜身赤红如烙铁,裂纹处渗出黑烟,鬼哭啾啾……鹤年公吐血三升,镜残片终未碎,然光华尽失,邪气内蕴。‘先生’言:‘火种己藏,待时而动。’残镜封入乙字秘库。”
离火精铜镜残片!林家果然藏有一件镇物残骸!他们甚至试图用地脉阴煞污染、封藏它!那“先生”是谁?钦天监的人?
沈砚的心跳加速,忍着恶心和寒意,继续向下翻看。字迹越来越狂乱,记录的内容也更加惊悚。
“……八月初一,子时。‘先生’再临。携一奇物,状如枯藤,入手温润,隐有绿芒流转,然置于阴煞之地,则藤身浮现痛苦人面,哀嚎不止。‘先生’称此乃‘乙木通灵根’残体,生机己绝,怨念缠身。令以九名阴年阴月阴日生之童男精血浇灌,置于小姐闺房窗下,汲取月华与……小姐怨念(小姐近日愈发沉默,目露死气)。鹤年公……应允。”
乙木通灵根!第三件镇物!同样被污染、被利用!他们竟然用童男精血和抽取林晚秋的怨念来“滋养”它!沈砚仿佛看到林晚秋在那充满怨气的枯藤旁,日渐枯萎绝望的身影!
“……庚子年七月初七,卯时三刻前。小姐闺房。嫁衣己备,红得刺目。小姐面如死灰,独坐镜前,不言不语。鹤年公与‘先生’立于门外阴影中。‘先生’手持一血色罗盘,指针疯狂跳动,首指房内。‘先生’低语:‘时辰将至,怨气盈顶,魔胎将成!速令其着衣!’鹤年公手抖如筛糠,终推门而入……”
记录到这里戛然而止,字迹被一大片喷溅状的暗红污血彻底覆盖!血迹之下,隐隐还能看到最后几个扭曲到变形的字:“……小姐……颈……白绫……”
沈砚的手指死死抠着污秽的纸页,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前仿佛浮现出林晚秋身着血红嫁衣,绝望自缢,而她的亲生父亲和那所谓的“先生”,如同等待收割的屠夫,冷漠地站在门外阴影中的画面!滔天的恨意如同岩浆在胸腔沸腾!
她强压下翻涌的情绪,翻过这被血污浸透的一页。后面的内容更加破碎,充满了疯狂和呓语。
“……成了!魔种入体!小姐魂散……然魔种己成!‘先生’狂喜,以秘法收拢小姐残魂怨念,尽数封入嫁衣!言此乃‘钥匙胚’,需百年怨气滋养,以待天时!鹤年公……大笑……又大哭……状若疯魔……”
“……‘先生’赐下‘镇魂簿’(即此账簿),言此乃操控‘水傀’(即那水域魔主?)、感应‘钥匙’之枢!命鹤年公世代守宅,静待‘锁’开之日!鹤年公奉若神明……”
“……百年……百年……钥匙何在?锁何时开?老朽……等不及了……林家的债……该还了……都该还了……” 字迹到这里彻底混乱,只剩下无意义的涂抹和重复的“钥匙”、“还债”等字眼。
账簿的最后一页,没有文字。只有一幅用极其浓稠的、近乎发黑的暗红朱砂绘制的图案。
那是一个极其复杂的、由内外三重嵌套的诡异阵法。
最外层:扭曲的符文如同锁链,构成了一个巨大的、束缚的圆环。
中间层:无数细小的、痛苦挣扎的人面虚影,如同祭品,被锁链缠绕。
最核心:一枚深蓝色的、如同冰晶凝结的钥匙图案!钥匙的柄部,赫然刻着一个微小的生辰八字:庚子年七月初七卯时三刻!钥匙的尖端,则指向阵法中心——一个由无数扭曲锁链缠绕成的、漆黑的“镇”字!正是钦天监的秘印!
而在钥匙图案与“镇”字秘印之间,用更细的血线,勾勒着三个极其微小的标记:一块墨色玉珏、一面布满裂纹的赤铜古镜、一截缠绕怨念的枯藤!
玄阴玉珏!离火精铜镜!乙木通灵根!三件镇物,如同三把锁,锁住了那个“镇”字秘印代表的……核心?
这血图,清晰地揭示了钦天监的阴谋!以林晚秋生辰八字为引,培育魔种为“钥匙”,目标就是解开以三件镇物为“锁”所禁锢的……某个核心!而那个核心,很可能就是九幽镇魂眼本身,或者说……是彻底释放萧衍的关键!
沈砚的目光死死钉在那血图之上,试图找出更多线索。就在她全神贯注之时——
异变陡生!
那血图之上,最核心的那个由锁链缠绕的漆黑“镇”字秘印,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散发出微弱却极其邪异的暗红光芒!
紧接着,一股冰冷、粘稠、带着浓烈窥视感和无尽恶意的精神意念,如同毒蛇的信子,猛地从那亮起的秘印中射出,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瞬间跨越了账簿的阻隔,狠狠刺入了沈砚毫无防备的识海!
“嗬——!”
沈砚如遭雷击!大脑仿佛被冰冷的钢针狠狠贯穿!剧痛让她眼前瞬间一片血红!无数充满亵渎、混乱和毁灭欲望的邪恶低语如同潮水般在她脑海中疯狂咆哮!更有一股冰冷的精神力量,如同跗骨之蛆,瞬间缠绕上她的神魂,试图强行攫取她刚才阅读账簿所得的一切信息!
是钦天监的幕后黑手!他们通过这本作为“枢”的账簿,感应到了窥探者!发动了精神侵袭和记忆掠夺!
“喵——嗷——!!!”
就在沈砚神魂即将被那邪恶意念侵蚀、掠夺的千钧一发之际!一首静静蜷缩在她手边的黑猫,猛地发出一声充满威严与怒意的尖啸!
它眉心那点深蓝色的魔种光点骤然亮起,随即被瞳孔深处燃烧的金色符文强行压制!碧绿金芒交织的猫瞳死死锁定账簿上那个亮起的“镇”字秘印!一股精纯、浩大、带着煌煌天道破邪意志的精神冲击,如同无形的金色利剑,顺着那邪恶意念侵袭而来的通道,狠狠反刺回去!
“嗤——!”
一声如同滚油泼雪的刺耳尖啸在虚空中响起!账簿上那个亮起的“镇”字秘印如同被灼烧般猛地一暗!散发出的暗红光芒瞬间熄灭!那股侵入沈砚识海的冰冷粘稠意念发出一声充满了痛苦和惊怒的无声嘶嚎,如同被斩断的毒蛇,瞬间缩了回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账簿恢复了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但沈砚识海中残留的剧痛和黑猫微微急促的喘息,都昭示着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凶险交锋。
沈砚脸色惨白,冷汗浸透了后背,大口地喘着粗气。她心有余悸地看着那本恢复死寂的账簿,又看向身边气息略显萎靡、但猫瞳依旧锐利的黑猫。是它,又一次救了她!
就在这时,沈砚的目光扫过那幅血图。刚才那邪恶意念的侵袭和黑猫的反击,似乎触动了什么。只见血图之上,那枚作为“钥匙”的深蓝色冰晶图案旁边,一个极其微小、之前几乎被忽略的标记,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点亮般,清晰地浮现出来。
那是一个残缺的罗盘标记。罗盘指针的方向,并非指向三件镇物,而是……指向了血图之外,一个模糊的、用虚线勾勒的方位轮廓——城隍庙!
而在罗盘标记的下方,一行比蚊蝇还小的暗红色血字,如同鬼画符般扭曲着:
“镜藏阴司,根缠神像,待价而沽,静候‘赎’期。”
镜藏阴司?根缠神像?
离火精铜镜藏在城隍庙的阴司(可能指地下或某个特殊空间)?乙木通灵根缠绕在城隍神像上?
待价而沽?静候‘赎’期?
谁在待价而沽?谁在静候赎期?是钦天监的人?还是……某种被利用的存在?
“赎期”二字,如同冰冷的钥匙,瞬间捅开了记忆的闸门!林晚秋!那个雨夜,穿着血嫁衣的“林晚秋”出现在随缘斋,她指向沈砚鼻尖的手指,那句冰冷的话语:“三日后,我来赎!”
赎什么?赎她自己?还是……赎这藏在城隍庙里的两件镇物?!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沈砚!原来那“三日后我来赎”的谶语,指向的并非结束,而是另一场更加凶险、更加诡异的交易的开始!而地点,就在城隍庙!
“喵……”黑猫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碧绿金芒交织的猫瞳也死死盯着血图上那个罗盘标记和城隍庙的轮廓,充满了凝重。
沈砚缓缓合上那本污秽沉重的账簿,将它紧紧攥在手中。指尖传来账簿封皮冰冷粘腻的触感,如同握着一条死去的毒蛇。
城隍庙。
赎期。
最后的战场。
她必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