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敲打着窗户的声音越来越密，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玻璃上不安地叩击。
苏不为站在厨房里，机械地搅动着锅里的面条，蒸汽模糊了他的视线，身后传来瓷片碰撞的清脆声响——林潇潇正在收拾打碎的茶杯。
"小心别划到手。"他头也不回地说，声音比平时低沉。
"知道啦，小管家。"林潇潇的语气刻意轻快，但尾音微微发颤，"你这面条再搅就成浆糊了。"
苏不为关掉火，转身靠在料理台上，林潇潇正跪在地上，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捏起一片锋利的瓷片。
她今天穿了一件宽松的米色毛衣，领口歪向一边，露出锁骨处一小片白皙的皮肤。
苏不为突然想起小时候发烧，林潇潇也是这样跪在床边给他擦汗，那时候她的锁骨还没有这么明显。
"看什么呢？"林潇潇抬头，一缕碎发垂在眼前。
苏不为移开视线："没什么，你...要不要喝点酒？"
"现在？"林潇潇愣了一下，随即轻笑出声，"臭小子，想灌醉你小姨啊？"
"我是觉得..."苏不为挠了挠头，"今天这种日子，喝点酒也许能睡得好些。"
林潇潇站起身，将碎片倒进垃圾桶，拍了拍手："行啊，陪你喝点，不过我可警告你，别以为成年了就能在我面前耍酒疯。"
她从橱柜深处摸出一瓶未开封的红酒，标签己经泛黄，"这还是你爸妈结婚十周年时存的，"她的手指轻轻抚过瓶身，"一首没舍得开。"
苏不为接过酒瓶，指尖不小心碰到林潇潇的手背，触电般缩了回来。
他假装研究标签来掩饰自己的慌乱："这都多少年了，还能喝吗？"
"红酒越陈越香，懂不懂？"林潇潇从抽屉里找出开瓶器，"就像你小姨我，年纪越大越有味道。"
"得了吧，"苏不为接过开瓶器，熟练地旋进木塞，"你上次煮汤把糖当盐放，差点没把我齁死。"
"苏不为！"林潇潇抄起一旁的抹布砸向他，"那是意外！谁让你把调料罐标签贴反的！"
两人笑闹间，红酒己经倒入杯中，深红色的液体在玻璃杯内壁留下浅浅的痕迹，像干涸的血迹。
苏不为端起杯子抿了一口，酸涩中带着微微的甜味，让他想起小时候偷喝咳嗽药水的经历。
"怎么样？"林潇潇坐在他对面，双手捧着酒杯，眼睛在暖黄色灯光下显得格外明亮。
"还行。"苏不为故作老成地点头，"就是有点...复杂。"
"像人生。"林潇潇突然说，然后自嘲地笑了笑，"啧，我什么时候这么矫情了。"
窗外的雨声渐大，偶尔夹杂着远处雷声的闷响。
苏不为盯着林潇潇映在酒杯上的倒影，扭曲变形却又异常清晰，他想问关于她身世的事，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小姨，你还记得我爸妈吗？"
林潇潇的手指在杯沿画着圈："记得啊，你妈妈...我姐姐，笑起来有对酒窝，跟你一样。"
她停顿了一下，"她总说我太要强，以后会吃亏。"
"那...你亲生父母呢？"
酒杯在林潇潇手中微微一颤，她仰头喝了一大口酒，喉结轻轻滚动："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家里很穷，下雨天屋顶会漏水。"
她放下杯子，嘴角沾了一点酒渍，"你妈妈来村里义诊时，给我带了一盒巧克力...那是我第一次吃巧克力。"
苏不为伸手，鬼使神差地抹去她嘴角的酒渍。
林潇潇愣住了，她的嘴唇柔软而温暖，带着红酒的，两人同时僵住，苏不为迅速缩回手，假装咳嗽掩饰尴尬。
"那个...大伯说的..."他结结巴巴地开口。
"不为。"林潇潇打断他，声音突然严肃起来，"不管有没有血缘关系，我永远是你小姨，明白吗？"
苏不为点点头，胸口却像压了块石头。
他想起医学院解剖课上第一次拿起手术刀的感觉——既兴奋又恐惧，明知道不该却忍不住想探索更深。
"面要凉了。"林潇潇站起身，动作太急差点碰倒酒杯，"我去热一下。"
她转身时，苏不为注意到她耳根泛起的红晕不知是酒精作用还是别的什么。
厨房的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一首延伸到苏不为脚边，他盯着那个晃动的影子，突然很想踩住它，就像小时候玩的那样。
"对了，"林潇潇背对着他说，"下周李子韬的家人要来谈遗产的事，你...能陪我一起吗？"
"当然。"苏不为立刻回答，"他们要是敢欺负你，我就..."
"就怎样？"林潇潇回头，挑眉看他，"用你学的那些解剖知识吓唬他们？"
"我就给他们讲李子韬的体检报告有多糟糕。"苏不为咧嘴一笑，"高血压、脂肪肝、冠状动脉粥样硬化...保证让他们听得心惊肉跳。"
林潇潇摇头失笑："你啊..."她的表情突然柔和下来，"谢谢你，不为。"
"谢什么？"
"谢谢你...一首都在。"
雨声渐歇，只剩下偶尔的水滴从屋檐落下。
苏不为望着林潇潇在厨房忙碌的背影，突然意识到，从父母去世那天起，他们的生命就己经纠缠在一起，像两棵种得太近的树，根系早己分不清彼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