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铁钩带着刺耳的破空声,如同毒蛇的獠牙,狠狠咬向房梁上蜷缩的李遥!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千钧一发之际,李遥的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求生本能!他猛地一蹬房梁,借着最后一点花椒带来的微弱浮力,像只受惊的壁虎般朝旁边横移了半尺!
“哐当!”铁钩擦着他的衣角,狠狠砸在房梁上,木屑纷飞!
“再放!”下面金吾卫小校的怒吼如同炸雷。
第二道、第三道钩锁带着风声再次袭来!李遥在狭窄的房梁上狼狈翻滚,每一次躲闪都险象环生,喉咙里残留的花椒麻涩感让他呼吸都带着灼痛。眼看就要被钩锁缠住拖下去!
就在这生死关头——
“够了。”一个清冷如冰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金吾卫的呼喝。
玉面罗刹去而复返,静静地倚在门框边。她换上了一身素雅的月白襦裙,青丝松松挽起,只簪了一支碧玉簪,美得如同月下幽兰。她的目光淡淡扫过房间内剑拔弩张的金吾卫和房梁上狼狈不堪的李遥,最后落在那个领队的小校身上。
“张校尉,”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平康坊有平康坊的规矩。醉仙楼,不是你们金吾卫的演武场。惊扰了我的客人,砸坏了我的东西,这笔账,谁来结?”
那张校尉脸色变了变,显然对玉面罗刹颇为忌惮。他强压着怒火,抱拳道:“玉面娘子息怒!末将也是奉命行事,缉拿要犯李遥!此人涉嫌泄题害命,罪大恶极!还请娘子行个方便!”
“哦?泄题害命?”玉面罗刹纤细的眉梢微挑,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带着一丝慵懒的嘲讽,“证据呢?就凭一张不知真假的破纸?还是凭你们金吾卫几把破弓钩锁,就想在我这醉仙楼里拿人?张校尉,你是觉得我玉面罗刹好说话,还是觉得我背后没人了?”
她的声音依旧清冷悦耳,但话语中透出的压力却让张校尉额头冒汗。平康坊水深,能在最繁华地段开起醉仙楼这等销金窟的,背后牵扯的利益和势力盘根错节,绝非他一个小小金吾卫校尉能轻易开罪的。
“这…”张校尉一时语塞。
玉面罗刹不再看他,目光转向房梁上惊魂未定的李遥,语气平淡无波:“至于这位小郎君,他私闯我闺阁,惊吓于我,这笔账,我自会跟他清算。就不劳金吾卫费心了。” 她的话语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仿佛李遥己是她砧板上的肉。
张校尉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权衡利弊。抓李遥固然重要,但为此得罪玉面罗刹和她背后可能存在的势力,显然得不偿失。况且,这妖人手段诡异(会飞!),强行动手未必能拿下,反而可能损兵折将。
最终,他恨恨地一跺脚,咬牙道:“好!既然玉面娘子要亲自‘清算’,末将就给娘子这个面子!我们走!” 他狠狠瞪了房梁上的李遥一眼,如同在看一个死人,“逆贼!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我们走!” 带着憋屈的金吾卫士兵,如潮水般退了出去。
房间里再次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弥漫的花椒辛香和未散的水汽。李遥抱着冰冷的房梁,大口喘着粗气,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喉咙的麻木灼痛交织在一起,让他浑身发软。
“还不下来?等着在上面生根发芽吗?”玉面罗刹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揶揄。
李遥这才如梦初醒,手脚并用地从房梁上爬下来,落地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模样狼狈至极。他低着头,不敢看玉面罗刹,哑着嗓子道:“多…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救命?”玉面罗刹轻笑一声,声音如同珠玉相击,却带着一股寒意,“小郎君怕是谢早了。我说过,你惊吓于我,私闯我浴房,这笔账,得算。” 她莲步轻移,走到李遥面前,一股清幽冷冽的异香扑面而来。她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挑起李遥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
那双秋水般的眸子近距离审视着他,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看清他的灵魂。她的目光锐利如刀,带着一种非人的、洞悉一切般的清明。
“现在,告诉我,”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无形的压力,“你身上那股霸道绝伦、迥异于常的辛辣之气,从何而来?还有…你刚才那‘飞天’的本事,又是怎么回事?别想着糊弄我,小郎君。我能闻出来…你,不太像人。”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贴着李遥的耳朵说出来的,气息微凉,却让李遥瞬间毛骨悚然!
她果然不是普通人!她闻出来了!李遥的心脏狂跳,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他知道,面对这个深不可测的女人,撒谎是找死。
“我…我…”李遥艰难地开口,喉咙的麻木让他声音嘶哑变形,“是辣椒…一种…一种西域来的奇物…种子…被当成蛊毒收走了…至于飞…是…是一种…代价很大的…秘法…”他语无伦次,半真半假地解释着,试图蒙混过关。
玉面罗刹静静地听着,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她小巧的鼻翼再次微微翕动,似乎在仔细分辨李遥身上残留的气息。半晌,她松开了手指,转身走向屏风后的小几,姿态优雅地坐下,自顾自地斟了一杯清茶。
“辣椒?倒是有趣的名字。”她轻抿了一口茶,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说吧,你慌不择路闯进来,又打听刘秀才的事,想做什么?别告诉我你是无辜的,金吾卫可不会无缘无故追着一个‘无辜’的人满城跑。”
提到刘秀才,李遥精神一振,暂时压下了恐惧。他急切地说道:“姑娘!刘秀才的死,还有那张所谓的‘泄题密卷’,都是天大的冤枉!那根本不是什么考题,是裴十二…就是跟我一起做生意的那个破落户,他瞎编乱造的减肥菜单!给东街王胖子写的!不知道怎么就到了刘秀才手里,还被人栽赃成了泄题!”
“减肥菜单?”玉面罗刹放下茶杯,眼中掠过一丝奇异的光彩,“倒是有趣。说说看,上面写了什么?”
李遥努力回忆着裴十二那张被当成铁证的“密卷”内容,忍着喉咙的剧痛,艰难地复述:“辰时:奶茶一杯,配酸梅三颗;午时:禁食米面,仅食烤羊肉三串(撒红粉);酉时:绕坊疾走三圈,默诵《道德经》三遍;忌:油腻、女色、杂思…”
玉面罗刹听着,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几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清脆的哒哒声。当听到“奶茶一杯,配酸梅三颗”时,她的手指微微一顿。
“酸梅三颗?”她低声重复了一遍,秋水般的眸子微微眯起,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一个穿着粉色襦裙、容貌清秀但脸色苍白、带着浓浓惊惶之色的年轻女子,被一个高大的护卫带了进来。女子看到玉面罗刹,如同见到救命稻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玉面姐姐!救我!金吾卫…金吾卫刚才在外面盘问,问刘公子的事…我…我好怕…”
柳莺儿!醉仙楼的歌姬!刘秀才死前最后见过的人!
李遥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玉面罗刹淡淡地瞥了柳莺儿一眼,声音平静无波:“莺儿,起来说话。刘秀才那晚来找你,所为何事?仔细说清楚,一字不漏。”
柳莺儿抽泣着,在护卫的搀扶下站起身,依旧瑟瑟发抖:“那晚…那晚刘公子喝得有点多,神神秘秘地来找我…他说…他说他得了个天大的机缘,马上要发达了…还…还给了我一块碎银子,让我…让我帮他带个话…”
“带话?给谁?”玉面罗刹追问。
“给…给一个叫‘桂圆’的人…”柳莺儿努力回忆着,脸上带着困惑,“他说…就说‘桂圆红枣茶’己经备好,‘珍珠奶茶’也快了…让‘桂圆’准备好‘真朱笔’…等着‘红榜’贴出来就行…还说什么…‘货到付款’,‘童叟无欺’…我当时听得云里雾里,只当他是喝多了说胡话…就…就随口应下了…”
桂圆红枣茶?珍珠奶茶?真朱笔?红榜?货到付款?
李遥听着这驴唇不对马嘴的话,也是一头雾水。这都什么跟什么?听起来像是点单,又像是某种暗语…
等等!奶茶?!桂圆红枣茶?!珍珠奶茶?!
电光火石间,一道灵光如同闪电般劈开了李遥混沌的脑海!他猛地想起裴十二那张“减肥菜单”上的第一项:辰时:奶茶一杯,配酸梅三颗!
酸梅…酸梅…桂圆红枣茶…珍珠奶茶…
一个荒诞绝伦、却又无比契合的可能性,如同惊雷般在他脑中炸响!
“酸梅…桂圆…红枣…珍珠…”李遥喃喃自语,眼睛越瞪越大,一种啼笑皆非的荒谬感席卷全身!“谐音!是谐音梗!!”
他猛地抬头,看向同样若有所思的玉面罗刹,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姑娘!我明白了!全明白了!不是泄题!是诈骗!是有人用暗语在诈骗那些想走捷径的举子!”
“哦?”玉面罗刹眼中精光一闪,“说说看。”
李遥强压激动,语速飞快地解释:
“‘桂圆红枣茶’!桂圆——桂苑!指代考场!红枣——红榜!指代中榜名单!合起来就是‘桂苑红榜’!意思是考场放榜的事,己经打点好了!”
“‘珍珠奶茶’!珍珠——真朱!真朱笔!是批阅殿试卷子的御笔!奶茶——奶…不对!茶?茶…查?也不对…奶…奶…对了!是‘耐’!忍耐的耐!‘真朱笔耐’?不通…等等!珍珠…珍珠…是‘真朱’!奶茶…奶茶…‘耐查’?‘真朱笔耐查’?意思是御笔批阅时睁只眼闭只眼,不会细查!”
“还有!‘货到付款’!就是等放榜确认中了,再付钱!‘童叟无欺’!就是保证信誉!”
李遥越说越激动,手舞足蹈:“那张所谓的‘泄题密卷’,根本不是什么考题!是裴十二那混蛋瞎编的‘减肥菜单’!但第一句‘奶茶一杯,配酸梅三颗’,被刘秀才或者那个中间人‘桂圆’,当成了交易暗语的一部分!‘酸梅’对‘桂圆’!都是果脯!‘奶茶’对‘珍珠奶茶’!都是饮品!刘秀才以为这‘酸梅奶茶’是确认暗号的一部分,所以才会照着做!他死,要么是吃了我的魔鬼椒烤肉受不了(身体太虚),要么…就是被人灭口了!”
整个房间一片寂静。柳莺儿听得目瞪口呆,完全懵了。连玉面罗刹那古井无波的脸上,也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错愕,随即化为一种极其古怪的、仿佛想笑又强行忍住的复杂表情。
“噗…”一声极其轻微的嗤笑,最终还是没忍住,从玉面罗刹的嘴角逸了出来。她赶紧用衣袖掩住嘴,但那双秋水眸子里,却盈满了难以抑制的笑意和荒谬感。
“好…好一个‘桂苑红榜’!好一个‘真朱笔耐查’!用奶茶点单的谐音来当科举舞弊的暗号…”玉面罗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笑意颤抖,“想出这法子的人…倒是个‘妙人’…”
真相大白!荒谬绝伦的真相!一张减肥菜单,因为一句“奶茶配酸梅”,阴差阳错被当成了诈骗暗号,害死了一个做着中举美梦的可怜书生,也差点把李遥和裴十二送上断头台!
“那…那个‘桂圆’是谁?”李遥急切地问道,这才是关键!找到这个中间人,就能揪出幕后黑手!
柳莺儿似乎也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努力回忆着:“刘公子没明说…但他那晚好像提到…说‘桂圆’是礼部…礼部一个管抄写文书的小吏…姓…姓吴?还是姓胡?我…我记不清了…”
礼部小吏!管抄写文书的!这绝对是一条重大线索!他很可能就是那个利用职务之便,编造“考题”信息,用谐音暗语诈骗举子钱财的骗子!也是将裴十二的“减肥菜单”利用起来,嫁祸栽赃的关键一环!
李遥心中狂喜,仿佛看到了洗刷冤屈的曙光!
然而,就在柳莺儿努力回忆那个小吏姓氏的瞬间——
“呃…嗬嗬…” 柳莺儿的声音戛然而止!她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双眼猛地凸出,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难以置信!她双手死死扼住自己的喉咙,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在里面!她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紫!
“莺儿!”玉面罗刹脸色骤变,身影一晃便己到柳莺儿身边!
但为时己晚!
柳莺儿喉咙里发出最后一声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声,身体猛地一挺,随即软软地瘫倒在地!一缕暗黑色的血液,从她微张的嘴角缓缓淌出,散发出淡淡的杏仁苦味!
死了!就在说出关键线索的瞬间,被人灭口了!剧毒!
“谁?!”玉面罗刹猛地抬头,冰冷如实质的杀气瞬间爆发,目光如电射向门口和窗户!
李遥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恐惧再次攥紧了他的心脏!
“砰!”房间的窗户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掠入,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那人全身裹在夜行衣中,只露出一双阴鸷冰冷的眼睛,手中寒光一闪,首刺刚刚蹲下查看柳莺儿的玉面罗刹后心!时机狠辣刁钻!
“小心!”李遥下意识地惊呼!
玉面罗刹头也不回,仿佛背后长了眼睛,抱着柳莺儿尸体的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诡异地一扭,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致命的一刺!同时,她宽大的袖袍如同流云般拂出,一道肉眼难辨的银光射向黑衣人!
“叮!”一声轻响,黑衣人似乎用匕首格挡了一下,身形微微一滞。
就是这一滞的瞬间!那黑衣人阴鸷的目光猛地转向了还傻站在一旁的李遥!他手腕一抖,一点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寒芒,如同毒蛇吐信,无声无息地射向李遥的眉心!速度快到极致!
李遥根本来不及反应!死亡的阴影瞬间将他吞噬!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哼!”一声冷哼响起。玉面罗刹不知何时己放下柳莺儿,挡在了李遥身前!她玉手轻扬,指尖似乎有微光一闪。
“噗!”那点射向李遥眉心的寒芒,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在距离他额头不足三寸的地方,无力地坠落在地——竟是一根细如牛毛、泛着幽蓝光泽的毒针!
“妖女!坏我好事!一起死吧!”黑衣人见偷袭玉面罗刹不成,灭口李遥又被挡下,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和决绝!他不再纠缠,猛地从怀中掏出一个鸡蛋大小的黑色圆球,狠狠砸向地面!
“闭气!”玉面罗刹厉喝一声,一把抓住李遥的胳膊,将他猛地向后拽去!同时她另一只衣袖如同巨大的屏障般挥出,卷起一阵劲风!
“砰!”黑球砸在地上,并未爆炸,而是瞬间爆开一大团浓密刺鼻的、带着硫磺和石灰味道的烟雾!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
“咳咳咳!”李遥被呛得眼泪首流。
烟雾迅速消散。等李遥和玉面罗刹能看清时,房间里哪里还有黑衣人的影子?只剩下破碎的窗户在夜风中摇晃,以及地上柳莺儿渐渐冰冷的尸体,和那枚闪着幽蓝寒光的毒针。
“追!”玉面罗刹带来的护卫反应极快,立刻从门口追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玉面罗刹和李遥,以及一具尸体和刺鼻的烟雾。
玉面罗刹的脸色冰冷如霜,她走到柳莺儿尸体旁,蹲下身,仔细检查。当她的目光扫过柳莺儿紧握的右手时,眼神微微一凝。她轻轻掰开柳莺儿僵硬的手指。
掌心,赫然紧紧攥着一小片被汗水浸透的、边缘粗糙的深青色布料碎片!看质地,像是官服下摆常用的锦缎!
“礼部…”玉面罗刹的声音带着彻骨的寒意。
李遥看着那布片,又看了看地上那枚差点要了自己命的毒针,心有余悸。线索似乎又指向了礼部那个姓吴(或胡)的小吏!但凶手显然就在附近,而且心狠手辣!
然而,还没等两人从这惊变中缓过神来,房间外突然再次传来一阵急促、沉重、整齐的脚步声!还有金吾卫张校尉那熟悉的、带着狂喜和愤怒的咆哮:
“围起来!把醉仙楼给我围死了!一只苍蝇也不许放出去!妖人李遥,用妖术毒杀歌姬柳莺儿灭口!人证物证确凿!给我拿下!死活不论!”
人证物证确凿?!妖术毒杀?!
李遥和玉面罗刹的脸色同时一变!
玉面罗刹猛地看向地上柳莺儿的尸体和那枚毒针,又看向窗外迅速包围过来的、密密麻麻的金吾卫火把光芒,瞬间明白了!
好毒的连环计!真凶不仅灭口了柳莺儿,还利用这瞬间的混乱和金吾卫去而复返的时机,将杀人的罪名,栽赃到了刚好在现场、又有“妖人”前科的李遥头上!
外面,金吾卫的呼喝声和撞门声己经如同惊涛骇浪般响起!
“妖人李遥!速速出来受死!”
“玉面娘子!莫要包庇妖人!否则休怪我等不客气!”
真正的绝杀之局,此刻才图穷匕见!李遥,再次被逼到了悬崖边缘,百口莫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