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冰冷。黑暗如同凝固的墨汁,沉重地压在狭窄的地下河道中。只有黄铜戒指散发的微弱暗金光芒,在湿滑的岩壁上投下林晚和阿蛮相互搀扶的、颤抖的剪影。
雨师的声音,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却在这绝对的死寂中,如同冰锥凿穿了冰面。
“看来,‘钥匙’的碎片,比我想象的…觉醒得更快。”
他的目光,穿透兜帽的阴影,精准地、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审视,锁定在林晚那仍在渗着暗金色血液的右手伤口上。那目光中没有惊讶,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了然。
林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血液?钥匙碎片?觉醒?雨师的话印证了她最深的恐惧,也揭开了那诡异血液最核心的秘密!她的血…是钥匙的一部分?是父母追寻的“赦免”之匙?还是…某种更可怕的存在?
“你…知道?”林晚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悸。她下意识地将受伤的右手藏到身后,仿佛这样就能掩盖那诡异的暗金色泽。
雨师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的视线缓缓扫过阿蛮苍白虚弱、却依旧锐利警惕的脸,扫过林晚怀中紧抱的、散发着微弱寒意的玉器箱子,最后落回林晚脸上。兜帽阴影下,他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而难以捉摸的弧度。
“知道的不止是我。”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你的血,现在就是黑夜里的灯塔。那东西(他意指追踪而来的融合傩面),还有‘司辰’的猎犬,都在顺着这光赶来。留在这里,是等死。”
他向前走了一步,动作无声无息,如同融入黑暗的阴影。“跟我走。我知道一条路,能暂时甩掉尾巴。去一个能让你活下来,也能让你…真正理解你手中‘钥匙’的地方。”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林晚的右手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暗示。
“扜泥古城?”林晚脱口而出。
雨师微微颔首:“看来你父母留下的线索,你找到了。没错。只有那里,才有对抗‘蚀’的根源,也有解开你血脉秘密的可能。”
“我凭什么信你?”阿蛮冰冷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带着浓重的戒备和一丝压抑的恨意。她支撑着林晚,身体因为虚弱而微微颤抖,但眼神却锐利如刀,死死盯着雨师。“秦川那个老匹夫…你也认识吧?你们这些躲在阴影里的家伙,嘴里有半句真话吗?”她显然将雨师也归入了秦川那一类“魔鬼”。
雨师的目光转向阿蛮,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秦川?一个被自己的野心和恐惧吞噬的老家伙罢了。他的路,走偏了,代价就是赔上一切。”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宣判意味。“至于我…信与不信,是你们的选择。留下,面对融合了‘蚀毒’的傩面,或者‘司辰’‘掌刑’的追杀,十死无生。跟我走,至少还有一线生机,还有机会找到你们想要的答案——无论是关于‘蚀’,关于‘司辰’,还是关于…你们各自的血仇。”
“血仇”两个字,如同两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入阿蛮心中最深的伤口!她的身体猛地绷紧,眼中爆发出骇人的恨意,死死盯着雨师,仿佛要将他看穿。
林晚的心也剧烈跳动起来。雨师的话像魔鬼的低语,充满了诱惑,也充满了未知的危险。他太了解她们了!了解她的能力,了解阿蛮的仇恨,了解她们所有的困境!他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早己将她们笼罩其中。
就在这时——
嗡!!!
一股远比之前清晰、更加狂暴的混乱意念,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猛地穿透厚重的岩层,狠狠撞入林晚的意识深处!右手的伤口骤然剧痛!那灵魂被撕扯的感觉瞬间强烈了数倍!仿佛那融合了“蚀毒”的青铜傩面具,己经近在咫尺!冰冷的吞噬意念中,夹杂着阿蛮体内残留“蚀毒”的怨毒咆哮,更加疯狂地锁定着她!
“呃!”林晚痛得闷哼一声,身体剧烈一晃,差点带着阿蛮一起摔倒!怀中的玉器箱子也发出更加明显的嗡鸣和寒意!
“它…更近了!”林晚的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
头顶的岩层深处,隐隐传来沉闷的、如同巨兽挖掘前进的撞击声!碎石簌簌落下!
“司辰的人也快到了。”雨师的声音依旧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天气预报,“‘掌刑’的狗鼻子,不会放过任何血腥味。选择,或者…被碾碎。”
死亡的倒计时,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阿蛮死死咬着牙,看了一眼林晚痛苦苍白的脸,又看了一眼身后深邃黑暗、仿佛随时会涌出怪物的通道。她眼中的挣扎如同风暴,最终被冰冷的决绝取代。她猛地抓紧林晚的手臂,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走!”
没有更好的选择了!留下是必死!跟着雨师,至少还有一线希望,还有机会找到真相,找到复仇的机会!
林晚也用力点头,将所有的恐惧和疑虑强行压下。她抱紧玉器箱子,右手紧紧握着那枚黄铜戒指,戒指的微光似乎也明亮了一丝,努力抵抗着那来自灵魂深处的追踪。
“跟紧。”雨师不再多言,转身,深灰色的身影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无声地没入狭窄通道前方更深的黑暗中。他的速度并不快,似乎刻意在等受伤虚弱的两人。
林晚和阿蛮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紧跟其后。脚下的淤泥冰冷湿滑,每一步都异常艰难。雨师选择的路线极其刁钻,并非沿着最明显的水流冲刷痕迹,而是不时拐入一些几乎被坍塌岩石堵塞的岔道,或者需要攀爬陡峭湿滑的岩壁。他对这地下世界的熟悉程度,令人咋舌。
每一次拐弯,每一次停顿,林晚都能感觉到右手伤口的剧痛和灵魂撕扯感会短暂地减弱一丝,仿佛暂时摆脱了追踪者的锁定。但很快,那恐怖的感觉又会如同跗骨之蛆般缠绕上来,提醒着她们危险从未远离。
黑暗中,只有三人的脚步声(雨师几乎无声)、沉重的喘息、以及偶尔碎石滚落的声音。沉默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通道豁然开朗。狭窄的河道汇入了一条更加宽阔、但同样干涸的巨大地下暗河河床。河床底部布满了巨大的鹅卵石和深深的淤泥坑。空气更加阴冷,带着浓重的水腥气。
雨师停在河床边缘,没有继续前进。他微微侧头,似乎在倾听着什么。
“休息五分钟。”他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处理伤口。它暂时被引开了,但不会太久。”他指的是那追踪的傩面。
林晚和阿蛮几乎是立刻瘫坐在一块相对干燥的大石头上。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林晚小心翼翼地查看自己的右手。伤口在阴冷潮湿的环境下边缘有些发白,但那种诡异的暗金色泽依旧清晰,如同细密的纹身烙印在血肉之中。每一次脉搏的跳动,都带来一阵深入骨髓的刺痛和灵魂的悸动。她拿出随身携带的简易消毒药水和绷带,忍着剧痛简单处理了一下。那枚黄铜戒指戴在左手上,散发出温润的气息,勉强抵消着部分不适。
阿蛮则靠在石头上,闭目调息,脸色依旧苍白。她左臂的伤势虽然不再致命,但内里的创伤和蚀毒的残留,让她极度虚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隐忍的疼痛。
雨师站在不远处,背对着她们,面朝着暗河上游无边的黑暗。深灰色的身影在戒指的微光下,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
“我的血…到底是什么?”林晚看着雨师的背影,终于问出了这个盘踞在心头、如同毒蛇般的问题。她无法再忍受这种被当成“物品”和“钥匙”的感觉。
雨师没有回头,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河床上显得有些缥缈:“‘蚀’,并非单纯的诅咒或武器。它是一种…原始的力量。混乱、无序、吞噬一切。但天地万物,相生相克。在‘蚀’诞生的源头,也诞生了能与之抗衡、甚至…引导它的‘钥匙’。”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你的父母,追寻的就是这‘钥匙’的真相。他们相信,它并非虚无缥缈的传说,而是铭刻在血脉中的力量。一种…源于生命本身,能理解、能沟通、甚至能…‘赦免’蚀之‘债务’的力量。他们称之为‘源血之契’。”
源血之契!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父母笔记中那些复杂的公式、分子式、那个“抑制场”几何图…难道都是在研究这个?
“而你,”雨师终于转过身,兜帽下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再次锁定林晚,“继承了这份血脉。你的血,就是‘钥匙’的碎片,是‘源血之契’的载体。它能唤醒‘蚀器’,也能…在某种条件下,干扰甚至引导‘蚀’的力量。就像你对那傩面做的那样。”他指了指林晚包扎好的右手,“只是,你现在还无法掌控它。每一次使用,都是在燃烧你的生命,也是在…呼唤更深的黑暗。”
燃烧生命…呼唤黑暗…林晚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她想起触碰玉器碎片时的痛苦,想起引导蚀毒时的撕裂感,想起血液泼洒在傩面时那深入灵魂的连接…每一次,都伴随着巨大的痛苦和无法预知的后果!
“秦川…他也知道这个?”林晚追问,声音有些发颤。
“秦川?”雨师的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他比任何人都渴望得到‘源血之契’的力量。他毕生的研究,就是试图解析、复制、甚至…窃取这份血脉之力!为此,他可以不择手段。”他的目光扫过闭目调息的阿蛮,意有所指,“你以为,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地下基地?又为什么,会那么‘巧’地救下你们?”
林晚和阿蛮同时一震!阿蛮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寒光和刻骨的恨意!秦川…是为了林晚的血?!
“他…对我父母…”林晚的声音带着恐惧和愤怒。
“林教授和叶教授,是真正的先驱者。”雨师的语气难得地带上了一丝尊重,但转瞬即逝,“他们发现了‘源血之契’的线索,试图用科学和古巫傩结合的方式,找到安全引导它的‘抑制场’。这触动了‘司辰’的禁忌,也引来了秦川的觊觎。那场大火…恐怕并非意外。”他顿了顿,声音更加低沉,“而你的幸存,和你这双能‘感知’蚀器的手…或许,正是你父母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希望…和最大的变数。”
父母…不是意外!林晚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右手的伤口传来钻心的痛楚,却远不及心头的万分之一!愤怒和悲伤如同岩浆般翻涌!
“所以,你到底是谁?”阿蛮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审视和毫不掩饰的怀疑,“‘司辰’的叛徒?还是另一个秦川?或者…某个想渔翁得利的第三方?”
雨师的目光转向阿蛮,锐利依旧,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司辰’和秦川都不知道的,进入扜泥古城真正核心的方法。也知道如何…让你彻底拔除体内残留的‘蚀毒’根源。”他看着阿蛮左臂的乌青,“否则,它迟早会再次爆发,将你彻底吞噬,或者…变成追踪我们的又一个‘灯塔’。”
阿蛮的眼神剧烈波动。彻底拔除蚀毒…这对她而言,是难以拒绝的诱惑!也是活下去的必需品!
“条件?”阿蛮的声音依旧冰冷。
“合作。”雨师言简意赅,“带你们进入古城核心。你们帮我找到我需要的东西。各取所需。”
“你需要什么?”林晚追问。
雨师沉默了片刻,兜帽阴影下的目光似乎变得更加幽深。“一件…能彻底斩断‘蚀’之锁链的东西。”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虚无的缥缈,“一件…被‘司辰’和秦川都视为禁忌的‘终焉之器’。”
终焉之器?斩断锁链?林晚和阿蛮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雨师的目的,似乎比她们想象的更加宏大,也更加危险!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来自脚下大地深处的恐怖震动,猛地传来!整个巨大的地下河床如同巨浪中的小船般剧烈摇晃!头顶的岩层发出令人绝望的崩裂声!无数巨大的石块如同暴雨般疯狂坠落!
“不好!它强行突破了岩层!”雨师的脸色第一次出现了剧变!他猛地抬头看向震动传来的方向——暗河上游的黑暗深处!
嗡——!!!
一股狂暴到无法形容的混乱意念,混合着青铜的嗡鸣、蚀毒的怨吼、以及那冰冷的“非铃声”干扰,如同毁灭的风暴,瞬间席卷了整个地下空间!林晚右手的剧痛和灵魂撕扯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点!她感觉自己的意识都要被这股力量撕碎!
怀中的玉器箱子疯狂震动!黄铜戒指的光芒剧烈闪烁,如同风中残烛!
在戒指光芒剧烈闪烁的瞬间,林晚和阿蛮惊恐地看到,在暗河上游那崩塌的岩壁废墟之后,一个巨大、扭曲、散发着幽蓝与暗金交织光芒的恐怖轮廓,正缓缓地、势不可挡地“挤”了出来!
那轮廓依稀还能看出兽面青铜傩面具的狰狞特征,但此刻却如同活物般膨胀、变形!面具表面布满了疯狂蠕动的暗金色和幽蓝色蚀纹!空洞的眼窝中,两团混乱的光焰跳跃不定,带着无尽的贪婪和毁灭欲,死死锁定了林晚!
更让她们头皮炸裂的是,在那巨大、扭曲的傩面轮廓下方,似乎还连接着更加庞大、更加非人的、如同节肢动物般的阴影躯体!它正用某种难以理解的方式,在崩塌的岩石中强行开凿前进!
“跑!!!”雨师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厉喝!他猛地转身,指向暗河下游一个不起眼的、被巨大岩石半掩的狭窄缝隙!“跳进去!快!”
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的巨爪,己经笼罩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