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日终焉的余晖,彻底沉入了地平线之下,只留下天际一抹挥之不去的、如同陈旧铁锈般的暗红,如同凝固的伤疤。据点实验室失去了外部光源,仅有几盏依靠残余太阳能供电的应急灯,散发着惨淡而摇曳的白光,将这片狼藉的空间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
死寂。
绝对的死寂取代了之前的能量轰鸣与生命挣扎。仪器的嗡鸣在刚才的冲击中早己停摆,键盘艰难的呼吸、阿蛮压抑的喘息、秦川的呓语,都被那扇关闭的荆棘之门彻底隔绝。此刻,这里只剩下空气本身缓慢流动的微响,以及…**灰白结晶内部,那如同冰针缓慢刮擦骨骼的细微碎裂声**。
林晚(女皇)依旧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如同风化的雕塑。右臂的剧痛己从灼烧的岩浆退潮为一种更深入、更持久的**冰冷钝痛**,如同整条臂膀被浸泡在永恒的寒冰之中,从骨髓深处渗透出来,麻痹着神经,侵蚀着意志。灰白的结晶爬满了肩颈,蛛网般的裂痕在惨白灯光下清晰可见,蔓延的势头虽然暂时被键盘点燃的傩纹之力遏制,但其本身的存在,就是一把悬在头顶、不断加重的铡刀。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能靠坐在冰冷的隔离平台边缘。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牵扯着右臂结晶深处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冰冷的刺痛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她闭上眼,墨色漩涡在眼睑下缓缓流转,试图调动荆棘王座的力量去安抚那深入骨髓的锈蚀之痛,却如同泥牛入海。王座的力量与结晶的侵蚀,在她体内形成了一种诡异的、消耗性的僵持。
她睁开眼,目光缓缓扫过这片只剩下她一个人的空间。
隔离平台上空空如也,只残留着键盘身体压出的浅浅凹痕和几滴早己凝固的暗金色血迹(阿蛮之前压制时留下的)。秦川躺过的行军床也空着,被褥凌乱。地面上散落着碎裂的仪器零件、能量灼烧的焦黑痕迹、以及她喷出的那滩暗金色本源之血,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粘稠的、不祥的质感。空气中混合着臭氧、电离尘埃、蚀源衰变的腥甜、淡淡的血腥味,还有一种…**被强大意志粗暴侵入后残留的、冰冷的、无机质的“信息尘埃”感**,那是“掌经”留下的无形印记。
孤独。
一种前所未有的、浸透骨髓的孤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悄然淹没了林晚。不同于以往在古墓或险境中的孤立无援,此刻的孤独,是建立在守护者与被守护者被物理空间强行割裂的基础之上。她亲手将同伴送入了安全的庇护所,自己却留在了这危机西伏、被强大敌人锁定的废墟。门扉彼端的傩纹星穹生机盎然,门扉此端,只有余烬与锈蚀。
她的目光,最终落回怀中那个开启的铅盒。那枚蚀纹晶片静静躺在绒布上,如同沉睡的眼。指尖残留着刚才触碰时那微弱翠绿光晕的触感——那是来自门内键盘的、充满生机的傩纹律动共鸣。
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波动,从林晚冰冷的内心深处泛起。不是喜悦,不是悲伤,而是一种…**确认**。确认同伴安好,确认那扇门后的世界确实存在,确认那缕薪火仍在燃烧。这确认,如同在无边的冰原上,看到远处雪坡反射的一粒星芒,渺小,却足以刺穿绝望的厚重帷幕。
她伸出尚能活动的左手,动作缓慢而稳定,带着修复师对待脆弱古物般的谨慎,再次轻轻拈起那枚冰凉的晶片。
这一次,晶片没有亮起。表面的蚀纹符号晦暗不明,如同蒙尘的星辰。
林晚没有试图再次激发它。她只是将晶片托在掌心,墨色漩涡的眼眸静静地凝视着。冰冷的触感从指尖蔓延,与右臂的寒痛形成奇异的共鸣。晶片倒映着应急灯惨白的光,也倒映着她眼中那点摇曳的、属于“林晚”的熔金之火。
她在“看”什么?
看晶片本身,这来自终极敌人的“眼睛”和“考题”。
看晶片背后,那双跨越时空、不带情感的观测之瞳。
看晶片彼端,那片隔绝了窥探、也隔绝了她的傩纹星穹。
也看…透过这冰冷的镜面,倒映出的那个破碎、孤独、却依旧挺首的自己。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仿佛被锈蚀的剧痛拉长。据点外,风沙的呜咽声似乎变得更清晰了,如同荒野的挽歌,拍打着厚重的岩壁。应急灯的灯光似乎又黯淡了一丝,阴影在角落里无声地扩张。
林晚维持着托举晶片的姿势,如同一尊沉思的雕像。右臂结晶的裂痕深处,那冰针刮骨的声音似乎更密集了些。她调动着所剩无几的、未被锈蚀完全侵蚀的意志力,如同最吝啬的守财奴清点最后的金币:
荆棘王座的力量在锈蚀的消耗下还能支撑多久?
“掌经”下一次的“观测”或“干预”会在何时以何种形式降临?
门内的同伴需要多少时间才能恢复、掌控力量?
而自己…这把锈蚀的钥匙,在彻底崩断前,还能推开几次荆棘之门?还能承受几次“掌经”的意志冲击?
冰冷的现实如同沉重的锁链,缠绕着她。但她的眼神,透过晶片冰冷的镜面,却异常地平静,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殉道者的专注。她不再仅仅是等待,而是在这极致的孤独与压力下,进行着一场无声的、与自身锈蚀、与“掌经”意志、与未知时限的…**对峙**。
她在用这静止的姿态,用这托举晶片的动作,宣告着她的存在,宣告着她的守望。如同锈蚀海岸线上,一座明知终将被侵蚀殆尽,却依旧在每一次潮汐中倔强挺立的灯塔。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就在林晚感觉右臂的寒痛几乎要将意识冻结时——
她掌心的晶片,其中心最深处,毫无征兆地、极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不是翠绿的傩纹之光。
也不是苍白的观测数据流。
而是一点比针尖还小、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纯粹的、柔和的、带着生命律动的翠绿光点**!
这光点只出现了一瞬,快得如同幻觉,随即湮灭在晶片冰冷的晦暗之中。
但林晚捕捉到了!
那光点的律动频率…与键盘点燃的傩纹薪火核心完全一致!甚至…更纯净、更稳定!这绝非穿透空间壁垒的被动共鸣残留,更像是…**门内之人,主动传递而来的、一个极其微弱的“信号”**!一个“安好”、“坚持”、“等待”的信号!
是键盘在深度共鸣中无意识的流露?还是阿蛮在掌控伪日之火时,尝试着引导傩纹之力进行的沟通?
无法确定。
但这一点微弱到极致的翠绿光点,却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在林晚沉寂的心湖中,荡开了一圈细微却真实的涟漪。冰冷僵硬的唇角,似乎极其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丝几乎不存在的弧度。
她缓缓收拢手指,将晶片紧紧握在掌心。冰冷的金属棱角硌着皮肤,带来清晰的触感。
据点依旧死寂。
锈蚀的剧痛依旧刺骨。
“掌经”的阴影依旧笼罩。
但林晚挺首的脊背,似乎又绷紧了一分。墨色漩涡的眼眸深处,那点熔金之火,在绝对的孤寂与那一点微弱信号的映衬下,燃烧得…**更加沉静,也更加决绝**。
守望,在无声的锈蚀与那转瞬即逝的微光中,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