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南两根手指捏住那团暗红色的小毛球，把它拎到自己眼前，指腹好奇地戳了戳它圆滚滚、毛茸茸的小肚子。
唔，手感意外地好，像一团温热的、带着绒毛的软泥。
“啾！”
红色小鸡仔被戳得一个激灵，愤怒地扑棱着还没长硬羽的稚嫩小翅膀，两粒黑豆似的眼睛死死瞪着礼南，嫩黄的喙凶狠地啄向他的手指——可惜被礼南灵活地躲开了。
“嚯，真成精了？”
礼南挑了挑眉，又坏心眼地戳了戳它，“那你说说，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我重申一次！”
小鸡仔气得绒毛都炸开了，“我不是东西！”
它奋力挣扎，终于从礼南的指间滑脱，笨拙地落在洁白的病床床单上。
圆滚滚的身体失去平衡，在床单上骨碌碌滚了好几圈才勉强站稳，显得既狼狈又滑稽。
“哼！”
它站稳后，气鼓鼓地对着礼南的方向，“刚刚那个‘新手任务’你也体验过了！没错，我就是你的引导助手。伟大的、全能的、指引你走向神生巅峰的存在。”
礼南看着它努力昂首挺胸却掩盖不住圆润身形的样子，又瞥了眼阅板上残留的诡异界面信息，结合自己穿越前看过的无数小说，了然地点点头：“哦，外挂。”
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汤有点咸”。
“额……”
红色小鸡仔被这过于简洁的定义噎了一下，小翅膀挥了挥，“可以这么理解，但也不完全对。本大爷的功能性、战略性、以及对宇宙本质的认知深度，岂是区区‘外挂’二字能概括的。”
“哦。”
礼南依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顺手把放在床头柜上的阅板拿了起来，准备仔细研究一下刚才那个界面。
“靠！”
小鸡仔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惊呼，仿佛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气急败坏地在床单上蹦跶起来，小爪子把床单踩出几个小坑，“卑鄙！无耻！偷家贼！”
“怎么了？”
礼南把它重新捞回手心，用食指指腹安抚性地摸了摸它炸毛的小脑袋，视线投向阅板的屏幕。
屏幕上的界面比他昏迷前看到的更加清晰和完善，背景是那座宏伟却空寂的白色神殿，中央位置，一个巨大的、由某种暗金色金属构成的华丽鸟笼被数十根粗大的黑色锁链悬吊在圣坛光柱之中。
鸟笼的边缘和神殿的深处，依旧被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所笼罩，无法窥视全貌。界面一侧则清晰地罗列着几行信息：
【神名】：作家(礼南)
【门扉】：？？(未定义)
【影响】：银月祝福于你(神明·欢欲少女)???
【信徒(1)】：司特·索亚(状态：考察期·信仰值85/狂热)
【资金】：0(你的贫穷引神注目)
【下属】：莱茵(？？？)
【警告】：权限不足，更多信息无法显示
“欢欲那个该死的、管不住自己眼神的色胚！”
名叫莱茵的小鸡仔在礼南手心气得首跺脚，小喙开合，仿佛要把空气都啄穿，“趁火打劫！臭不要脸！”
“欢欲少女？”
礼南看着“影响”一栏里那刺眼的“银月祝福”和“欢欲少女”字样，瞳孔微微一缩。
欢欲少女，九位正统神明之一，执掌欢愉、欲望、情感与艺术。
祂的祝福……一股寒意悄然爬上礼南的脊背。
他被一位真正的神明，而且是位格极高的神明“标记”了？这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对！就是那个老色胚！”
莱茵用小脑袋愤愤地蹭了蹭礼南温暖的手掌心，似乎想寻求一丝安慰，然后才用带着浓浓怨念的语气解释，“这么多年了，祂还是那么肤浅，看到好看的皮囊就走不动道。连你这样的小弱鸡都不放过！”
“等等——”
礼南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这么多年’？‘还是’？你这话什么意思？”
莱茵的语气太熟稔了，不像是在谈论一位高高在上的神明，更像是在吐槽一个积习难改的老朋友。
而且，它对其他神明似乎也知之甚深？这小东西的来历绝不简单。
感受到礼南审视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自己身上，莱茵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圆滚滚的身体努力想往礼南的手指缝里钻。
它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赶紧补充道：“咳咳…我的意思是，根据历史记载和祂一贯的作风。‘银月祝福’是欢欲少女对祂偶然间看上眼的‘潜在眷者’随手抛下的一点恩典，类似于……嗯，人类看到路边一朵漂亮的小花，随手撒了点水？祂很可能转头就忘了你是谁！”
“那这个‘恩典’有什么用？会不会让祂能随时锁定我的位置？”礼南最关心的是这个。
他可不想被一位喜怒无常的神明时刻关注着，尤其是以“美色”这种理由。
“锁定位置倒不至于。”
莱茵的小翅膀摆了摆，努力做出权威的姿态，“这个祝福本身更像一个被动生效的‘增益光环’，没什么主动追踪功能。至于作用嘛……”
它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用你能理解的话说，就是大幅度提升你的‘魅力’和‘亲和力’，让你在无意识中更容易获得他人的好感、信任、甚至……嗯，爱慕？或者说，激发他人内心深处对你产生强烈正面情感的倾向。简单粗暴点，就是给你套了个顶配的‘万人迷’光环。”
礼南：“……”
一切的疑惑瞬间贯通。
难怪，难怪这段时间以来，审判庭的同事们对他呵护备至，连弗格森队长那种钢铁猛男都变得小心翼翼；难怪邻居大妈看到他总会多塞两个面包；难怪连诺妮那只两百岁的垂耳兔都坚定地把他当成需要精心呵护的“幼崽”。
这根本不是因为他是什么“脆弱人类”，而是这该死的“银月祝福”在潜移默化地影响周围所有人对他的观感和态度。
更可怕的是，从莱茵的描述和系统面板的显示来看，这个祝福很可能在他刚加入审判庭，甚至更早的时候就己经悄然降临了。
欢欲少女……祂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注视”自己的？难道真的仅仅是因为莱茵说的“好色”？祂看中的，真的是自己这张在兽人堆里顶多算清秀的东方人面孔？
礼南下意识地拿起阅板，利用屏幕的反光仔细端详自己。
苍白的皮肤在病号服的映衬下显得更无血色，黑色的碎发有些凌乱，高挺的鼻梁一侧点缀着一颗小小的红痣，额角那道几乎愈合的细长伤口像一道浅淡的印记。
典型的东方面孔，在里索亚这个西方面孔为主城市里，顶多算是有几分异域风情，绝对谈不上惊世骇俗。
欢欲少女……这审美是不是有点问题？还是说，祂看到了什么我看不到的东西？礼南心中疑虑重重。
他放下阅板，将还在愤愤不平的莱茵轻轻放在自己蓬松的枕头上，然后重新躺回病床，拉好被子，动作一气呵成，标准得如同模范病人。
“你干嘛呢？”
莱茵歪着小脑袋，看着窗外依旧高悬的烈阳，满眼不解。
“睡觉，看不出来吗？”礼南闭上眼睛，语气平淡。
莱茵：“……”
它看了看窗外刺眼的阳光，又看了看病床上闭目养神的礼南，内心充满了对“人类迷惑行为”的吐槽。
但最终，它还是屈服于那看起来柔软舒适的枕头，挣扎着挪动圆滚滚的身体，钻进了礼南胸口和温暖被窝之间的缝隙里。
感受到小家伙的动作，礼南闭着眼，顺手轻轻掖了掖被角，确保它不会被闷到。
看似平静地躺着，礼南的内心却如同风暴中的海洋，波涛汹涌。
今天发生的一切信息量爆炸：诡异的神国鸟笼、自称引导助手的莱茵、狂热信徒司特、还有那如同诅咒般的“银月祝福”……
他有太多太多的疑问想要深究。
莱茵的来历？司特会做什么？“作家”意味着什么？欢欲少女真正的意图？
他并非不信任莱茵，这只神秘的小鸡仔是目前唯一的“知情者”。
但一种近乎本能的谨慎告诉他，有些真相，需要自己亲手去挖掘和验证才能安心。
莱茵的话语，只能作为参考，而非金科玉律。
外挂送上门，不用白不用。
礼南在心中冷静地评估着。
这突如其来的“神格”系统，无疑是他在这诡异世界安身立命甚至探寻真相的重要筹码。但这“外挂”背后隐藏的代价和因果，他必须弄清楚。
来日方长……他默默对自己说，总能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同一片夜空之下，远离里索亚城喧嚣的某处静谧之地。
皎洁的银月高悬，将清冷的光辉洒向一片如镜面般平滑的湖泊。湖面上，一位少女的身影正踏着水波，轻盈地漫步。
她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模样，肌肤如月光般皎洁无瑕，长长的白发如同流淌的星河，在夜风中轻轻飘舞。
她穿着一件样式古老奇异的白色纱裙，裙摆随着她的舞步荡漾开层层涟漪。她的面容精致得不似凡人，带着一种空灵纯净的美，但那双凝视着怀中事物的眼眸，却是深邃如渊的猩红。
她怀中，紧紧抱着一个破旧的、针脚歪斜的布偶娃娃。
娃娃的布料早己褪色，一只纽扣眼睛摇摇欲坠。
少女时而将娃娃高高举起，对着银月，哼唱着不成调而诡异的歌谣，时而又将娃娃紧紧搂在怀里，如同母亲拥抱婴儿般轻柔地摇晃，时而又在湖面上旋转、跳跃，白纱裙翻飞，如同月下绽放的诡异之花。
银铃般的笑声在寂静的月夜中回荡，清脆又带着一丝令人不安的癫狂。
少女蓦然停下舞步，低头凝视着怀中的娃娃，猩红的眼眸里充满了近乎病态的虔诚与迷恋，仿佛那不是粗糙的布偶，而是她信奉的唯一神明。
“好漂亮……”
她的声音如同梦呓，空灵而缱绻。
她再次哼起那不成调的歌谣，目光片刻不离怀中的娃娃，仿佛整个世界都浓缩在这小小的、破旧的造物之中。
猩红的眸子里，翻涌着信徒仰望神祇的狂热，却又交织着一种扭曲的、如同母亲看待心爱孩子般的占有欲。
“宝宝……”
她低下头，用脸颊温柔地蹭着娃娃粗糙的脸颊，声音轻柔得像羽毛拂过，“你怎么这么漂亮……”
“喜欢……”
她将娃娃贴在心口，仿佛能感受到它的心跳。
“好喜欢……”
猩红的眼眸微微眯起，流露出沉醉的满足。
“哈哈哈哈哈——”
突然，毫无预兆地，少女爆发出更加尖锐、更加狂放的笑声，笑声在空旷的湖面上激起无形的波纹，惊飞了远处林中的夜鸟。
她抱着娃娃在湖面上疯狂旋转，白发与白裙狂舞，如同月下失控的精灵。
那笑声中充满了纯粹的、扭曲的欢愉，以及一丝深埋其中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混沌。
月光倾泻在她身上，仿佛为她披上了一层神圣的光晕，但那双猩红的眼眸和怀中诡异的布偶，却将这份神圣彻底撕裂，涂抹上浓重的、非人的诡谲色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