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雨夜霉薯，泼水生藤
雨点砸在茅屋顶上噼啪作响，漏下的水珠在泥地上溅起浑浊的花。陆岩将最后半块硬得硌牙的灵薯塞进口中，霉味混着土腥气在舌根蔓延，像嚼了把浸水的陈年锯末。喉结艰难滚动，咽下的仿佛是砂石。胃袋抽搐着发出空鸣，视线扫过墙上那幅被雨水洇晕的《辟谷清心诀》挂画，褪色的墨迹里“断俗欲”三字格外刺目。
砰！
朽烂的木门被一脚踹开，寒风裹着冷雨灌入，吹得桌上萤石灯的光晕疯狂摇曳。监工赵西堵在门口，三角眼里淬着毒光，湿漉漉的鞭梢垂在脚边，像条伺机而动的毒蛇。
“陆废物！装什么死？”镶着铁刺的鞭柄狠狠戳上陆岩单薄的胸口，冰冷的金属硌得生疼，“护山大阵又破了，滚去阵眼填灵气！你这西灵根的烂泥，活着也是糟蹋宗门米粮！”
陆岩垂下眼睑，掩住眸底翻涌的寒意。穿越七日的记忆碎片般扎进脑海——原身父母因私传一道“灵菌鸡汤”的方子，被丹阁扣上“蛊惑道心”的罪名，家族顷刻覆灭。而他，则成了这灵植宗最卑贱的杂役，唯一的用处就是在大阵破损时充当“灵气缓冲”，十死无生。
“赵爷，”他声音嘶哑，胃部的绞痛让指尖微微发颤，“今日的灵米……”
“灵米？”赵西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鞭子带着破空声抽向陆岩面门，“你也配？啃毒薯都是老子开恩！再啰嗦，现在就抽死你喂铁线蜈！”
劲风扑面！陆岩瞳孔骤缩，身体的本能快过思考，猛地向后踉跄，手肘“哐当”撞翻了墙角盛满浑浊洗碗水的破木桶！
油腻发黑的脏水泼溅而出，大半浇在窗棂外那株焦炭般的枯藤根茎上。
【警告！检测癸水浸润！木灵根活性激发！《万膳本纪》复苏协议启动！】一道冰冷的机械音毫无征兆地在陆岩脑海炸响！
嗡！
窗外，那截死寂的枯藤被脏水泼中的地方，骤然腾起一缕淡白烟雾！紧接着，一点微小却璀璨的翠绿，如同刺破永夜的利剑，悍然撕裂焦黑的藤皮，挣扎着探出头来！焦炭般的表皮簌簌剥落，鲜嫩翠绿的藤身贪婪地吮吸着雨水和污水中某种难以言喻的“养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舒展！一股清新坚韧的生命气息瞬间驱散了屋内的霉腐。
与此同时，无数玄奥古朴的图文洪流般冲入陆岩的意识！
《万膳本纪·卷一》！
【朱砂椒】：火属异种，性烈煞，破罡气…忌遇癸水，遇之则煞气弥散，反噬其主！
【蚀灵石灰】：岩心伴生，遇水灼灵，专破低阶护体罡！
【灵谷霉变】：阴煞侵染所致，其毒在表，其精在内…
掌心一热，一柄通体剔透、如青色寒玉雕琢而成的菜刀虚影骤然浮现，轮廓尚虚，却散发着破邪的锋锐与蓬勃的生机！
“妖术！！”赵西被这剧变惊得鞭势一滞，三角眼瞪得几乎裂开，恐惧瞬间淹没暴戾，“你果然是邪魔！老子这就…”
话音未落，陆岩动了！
左手闪电般探入腰间灰布袋——那是原主父母遗物，里面仅有一小包暗红辣椒籽和一块灰扑扑的石头。右手抓起灶台边沉淀油污的破碗。辣椒籽在掌心被狠狠搓碎，混合着捏成粉末的蚀灵石灰！辛辣刺鼻的粉尘弥漫开。
“此乃——蚀灵破罡散！”一声低吼，饱含七日压抑的决绝！
混合着油污的粉尘，被他孤注一掷般泼向赵西面门！目标精准——眼、口、鼻！
“啊——！！！”
凄厉到变调的惨嚎撕裂雨夜。
“我的眼睛！烧…烧起来了！”赵西如同被滚油泼中，猛地弓身惨嚎，双手死死捂住脸。指缝间，蚀灵石灰遇水生效，如同无形的蚀骨之蚁，疯狂啃噬着他炼气三层那薄如纸的护体罡气！辛辣的粉尘灼烧着脆弱的黏膜，带来钢针攒刺般的剧痛！他像无头苍蝇般撞开破门，一头栽进门外泥泞，疯狂翻滚，脸上肉眼可见地浮起大片骇人的红肿溃烂，腾起缕缕青烟。
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陆岩背靠门板剧烈喘息，心脏狂跳如擂鼓。掌心菜刀虚影微颤，丝丝清凉灵气渗入西肢百骸，稍稍缓解了饥饿与虚弱。这就是他的倚仗？以食入道？
他走到窗边，翠绿藤蔓在雨中舒展新叶，生机盎然。刚才泼出的洗碗水，混杂着油脂残渣…就是它复苏的契机？《万膳本纪》中“忌遇癸水”的警示，与赵西的惨状印证。
这金手指，凶险与机遇并存。
细嫩的藤梢仿佛有灵，轻轻探入破窗，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陆岩的手腕。
嗡！
一点绿芒闪过。
无数破碎的画面强行塞入脑海！
——电闪雷鸣的破庙。一个蜷缩在干草堆上的白发老者，浑身湿透，剧烈抽搐。他嘴唇乌紫，脸色青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嗬嗬声，身下干草被咳出的黑血浸透。
——一只枯瘦沾泥的手，颤抖着丢开空酒葫芦。
——破庙摇摇欲坠的门外，风雨中，一角绣着繁复暗金鼎炉纹样的紫袍，冷漠地一闪而逝！
画面戛然而止。
藤梢无力垂落。
陆岩猛地回神，心脏像被冰手攥紧。珂老？那个因“多管闲事”而修为尽废、被宗门遗忘的前符道天才？丹阁的紫金袍…为什么？
危机感如附骨之疽。赵西只是开始，珂老那边更是死局。必须先在这狼窝立足！
目光扫向墙角霉变的灵薯堆。《万膳本纪》中【毒薯化生术】与【灵谷霉变】的记载在脑中碰撞。
“霉变为阴煞侵染…其毒在表…去其腐皮，引灵火烘烤，或可祛煞存精…”
灵火？他看向灶台，又看向窗边翠绿藤蔓。
“伙计，”陆岩声音沙哑，带着试探，“借个火？”
翠绿藤蔓微微一颤，一条藤梢探下，尖端“噗”地亮起一点微弱的绿火星，精准落入灶口干燥的草绒中。
呼！橘黄火苗蹿起，带来暖意。
陆岩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他迅速剥掉两颗霉薯最外层腐烂的厚皮，露出内里灰白带黑绿斑点的薯肉，依旧散发着腐败气味。抠掉明显的霉斑，将薯块扔进冰冷的豁口铁锅。用沾着油污的灰布在锅底抹开可怜的油星。
嗤…微不可闻的青烟腾起。
就是现在！他抓起磨尖的木棍锅铲，调动体内那丝微薄的清凉灵气，全部灌注双臂！模仿着《万膳本纪》中“爆炎祛煞”的控火要诀，将薯块狠狠按压在滚烫锅底！
“滋啦——！！！”
刺耳的爆响炸开！
高温与微薄油性作用下，薯块表面的黑绿霉斑如同遇到克星，发出“嗤嗤”轻响，迅速焦化变黑！一股霸道的气息爆发开来——焦糊、腐朽…却又诡异地透出一丝渐浓的、属于谷物高温烘烤后的焦香！薯肉的颜色正从死灰向的淡金转变！
就在这时——
“咚！咚！咚！”
沉重的砸门声如同闷雷，震得门框簌簌落灰，连新生的翠绿藤蔓都惊得一颤。
一个粗哑蛮横、不容置疑的声音穿透雨幕和门板，狠狠撞了进来：
“陆岩！执事堂有令！即刻前往问心殿！迟误者——废黜修为，逐出山门！”
陆岩握着锅铲的手猛地一紧。
灶火跳跃，映亮锅中渐现金光的薯块，也映亮他眼底冰冷的寒芒。
是掀了这桌馊饭的时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