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云渡初逢
沧澜江畔,凌云渡口。
十年一度的“问鼎”武林大会将在此举行,消息如长了翅膀,搅动了整个江湖。一时间,三山五岳的豪杰、各门各派的精英、乃至闻风而动的商贾游侠,都如百川归海般涌向这小小的渡口小镇。
渡口码头人声鼎沸,货船客舟鳞次栉比。空气中混杂着汗味、江水的腥气、食物的香气,还有刀剑皮革特有的金属与硝石味道。叫卖声、吆喝声、江湖客粗豪的谈笑声,汇成一股滚烫的洪流。
“走过路过,莫要错过!三仙归洞,眼疾手快!押得多,赢得多,发财机会莫蹉跎!”一个清亮又带着几分油滑的嗓门在码头最热闹的茶棚边响起。
说话的正是陈楮弈。他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褐色短打,腰间系着条看不出原色的汗巾,脸上堆着讨喜的笑容,灵活的眼珠滴溜溜转着,扫视着围观的人群。他面前摆着三个粗糙的木碗和一颗干瘪的豆子,手法熟练地翻飞着,嘴里念念有词:“看准咯!豆在哪个碗?押定离手!”
围观的多是些船夫苦力和一些初出茅庐、看什么都新鲜的年轻江湖人。几个铜板、几块碎银被小心翼翼地押在碗边。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如黄莺出谷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好奇插了进来:“咦?这个好玩!怎么玩的呀?”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缝,一个穿着鹅黄色劲装的少女挤了进来。她约莫十六七岁。一双杏眼亮晶晶的,盛满了未经世事的天真与跃跃欲试,脸颊因为兴奋和赶路而泛着健康的红晕。她腰间挂着好几个颜色各异、绣工精巧的小香囊药袋,铃铛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香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混合的草木清香,铃铛也发出清脆的响声。
正是偷溜出药王谷,第一次参加武林大会的墨云棠。
陈楮弈眼睛一亮,好一个水灵又看着“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他笑容更盛,舌灿莲花:“这位女侠好眼力!玩法简单得很!看我手上这颗‘仙豆’,就在这三个‘仙碗’里来回腾挪。你只要押中它最后落在哪个碗下,押一赔三!童叟无欺!”
“哦?这么神奇?”墨云棠兴致勃勃,随手从腰间一个小巧的锦囊里摸出一块成色极好的碎银子——那是她师傅给她路上应急用的。“那我押这个!押……中间这个碗!”她毫不犹豫地把银子拍在中间的木碗旁边,动作干脆利落。
陈楮弈心中暗喜,脸上却不动声色:“女侠好魄力!看好咯!”他双手翻飞,木碗在他手下快得几乎带出残影,那枚豆子在他指缝间神出鬼没。周围人都屏住了呼吸。
“开!”陈楮弈猛地按住三个木碗。
墨云棠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期待。
陈楮弈自信满满地掀开中间那个碗——空的!旁边一个碗——也是空的!最后一个碗——还是空的!
“咦?豆子呢?”墨云棠惊讶地探头。
陈楮弈也“一脸愕然”,摊开双手:“哎呀!奇了怪了,仙豆……仙豆它自个儿飞走啦?这……这局算平手,银子退您!”他作势要把银子还给墨云棠,心中却打着小九九,想着怎么把这块好银子“合理”地留下来。
墨云棠却没接银子,反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指着陈楮弈的袖口:“喂,狡猾的‘仙人’,你的‘仙豆’粘在你右手袖口的内衬上啦!手法不错嘛,就是这‘归洞’的‘归’字没练到家,豆子没归进碗里,倒归进袖子了!”
陈楮弈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他下意识地一摸袖口,果然!那颗该死的豆子不知怎么粘在了里面!他这套把戏骗过无数人,今天居然被一个看起来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一眼看穿?他脸上顿时一阵红一阵白。
围观人群爆发出哄笑,有人喊道:“嘿!原来是个小骗子!”“差点上当!”
陈楮弈尴尬万分,正想脚底抹油开溜,墨云棠却笑嘻嘻地把那块碎银子塞回他手里:“喏,拿着吧,当学费啦!你这手法挺有意思的,就是细节没处理好。要不要我教你个小窍门?保证你的豆子听话得很!”她眼神清澈,没有丝毫鄙夷,反而带着点遇到“同道”的兴奋。
陈楮弈愣住了。这姑娘……不按套路出牌啊!他挠挠头,看着墨云棠真诚(且带着点研究毒虫草药时那种好奇)的眼神,鬼使神差地没跑,反而凑近了一点:“啥……啥窍门?”
就在两人一个真敢教,一个真敢学的当口,旁边传来一声清冷的低喝:“住手!把东西还来!”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几步开外,一位身着月白色云锦长裙的少女正冷冷地盯着一个试图钻进人群的瘦小身影。少女气质清冷矜贵,眉目如画,只是此刻面罩寒霜,眼神锐利如刀。她身边散落着几个精致的包裹,其中一个明显被划开了口子。正是刚下船不久,准备找地方落脚的沈屿卿。她腰间一枚冰纹寒玉玲珑佩的丝绦被割断了。
那瘦小身影是个扒手,得手后正想溜走,却被沈屿卿精准地揪住了行迹。
“嘿!光天化日,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陈楮弈眼珠一转,这可是个将功补过(顺便在新认识的、似乎有点本事的姑娘面前表现)的好机会!他反应奇快,一个箭步就朝那扒手窜去,嘴里还喊着:“女侠别急!看我帮你逮住这不开眼的小贼!”
墨云棠也来了兴致:“哎!等等我!”她身形一动,竟如穿花蝴蝶般轻盈,巧妙地绕过人群,速度丝毫不比陈楮弈慢,首追而去。
那扒手显然熟悉地形,泥鳅般钻进旁边一条堆满杂物的狭窄巷子。
陈楮弈和墨云棠一前一后紧追不舍。
巷子深处,扒手眼看要被追上,猛地转身,手里寒光一闪,竟掏出一把匕首,恶狠狠地道:“你们两个,少管闲事!滚开!”
陈楮弈脚步一顿,有点发怵。墨云棠却眼睛一亮,非但没停,反而更快了半步,同时小手在腰间一抹,似乎有什么细微的粉末无声无息地飘散出去。
“哎呀!”那扒手突然感觉手腕一麻,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紧接着一股奇痒从手上传来,让他忍不住想抓挠,顿时凶相全无,只剩下惊恐:“你…你使的什么妖法?”
墨云棠笑嘻嘻地停在他面前:“不是什么妖法,就是一点‘笑笑粉’,沾上会痒半个时辰而己。快把东西还给那位姐姐!”
陈楮弈趁机上前,麻利地从扒手怀里掏出一个绣着兰花的精致荷包,正是沈屿卿被偷的那个。
巷子口,沈屿卿己经跟了过来,看着眼前的情景,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她目光扫过墨云棠腰间的药囊和陈楮弈手中的荷包。
“多谢二位。”沈屿卿的声音依旧清冷,但少了几分寒意。她接过荷包,仔细检查了一下里面的东西,微微松了口气。
“嘿嘿,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陈楮弈挺起胸膛,努力做出一副侠义模样,还不忘偷偷瞄了墨云棠一眼。
墨云棠则摆摆手,浑不在意:“小事小事!姐姐你没事就好。对了,我叫墨云棠,药王谷的人。这个滑头叫……”她看向陈楮弈。
“陈楮弈!在下陈楮弈!”陈楮弈赶紧报上名号。
沈屿卿微微颔首:“沈屿卿。”她顿了顿,目光投向巷子更深处,那里通往镇中心更热闹的街道,“二位也是来参加武林大会的?”
“是啊是啊!”墨云棠用力点头,一脸兴奋,“第一次来,可热闹了!沈姐姐你呢?”
“嗯。”沈屿卿淡淡应了一声。
就在这时,一阵喧闹的争吵声从巷口外的主街传来,似乎还夹杂着兵器碰撞的脆响。
“凭什么?!这擂台规矩是谁定的?我不服!”一个洪亮如钟、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声音怒吼道,充满了愤怒和不平。
三人走出巷口,只见前方不远处的空地上,临时搭建起了一座高大的擂台,周围己经围了不少人。擂台边,一个身材极其魁梧高大的少年,正怒目圆睁地瞪着几个穿着统一服饰、似乎是某个门派弟子的年轻人。那少年浓眉大眼,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肌肉扎结,背后斜挎着一杆用粗布包裹的长条状兵器(隐约是枪的形状),正是岳铭。他似乎因为报名或比武规则的问题与人起了冲突,脸红脖子粗,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看就要动手。
“岳家小子,休得在此撒野!”那几个门派弟子也不甘示弱,手按上了剑柄。
擂台对面,一个不起眼的旧书摊旁,一位穿着素雅青衫、气质温婉的少女林竺正微微蹙着秀眉看着这场冲突,手中还拿着一卷刚挑好的泛黄地图。她身边放着一个简单的书箱,显然也是远道而来。她似乎想上前劝解,又有些犹豫。
而在更高处,码头边一座两层客栈的屋顶飞檐上,一个穿着深灰色劲装的孤影抱剑而立。叶沉的目光如同最冷静的鹰隼,冷冷地扫视着下方渡口的芸芸众生,包括巷口走出的墨云棠三人,以及擂台下即将爆发的冲突。喧嚣的人群,鼎沸的人声,似乎都与他无关。他像一块沉默的礁石,只有风吹动他额前几缕碎发。他的目光在墨云棠腰间那些药囊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随即又移开,仿佛什么也没看见。
渡口的风,带着江水的湿意和江湖的喧嚣,吹拂过每个人的脸庞。
墨云棠、陈楮弈、沈屿卿、岳铭、林竺、叶沉——六个本无交集的少年少女,命运的丝线,在这凌云渡口,在这“问鼎”武林大会的前夕,因一场小小的骗局、一次扒窃、一场争执,被悄然系在了一起。更大的风暴,还在远方酝酿,而属于他们的江湖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