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铁鸦号
冰冷的雨滴砸在“铁锚与齿轮”酒吧油腻的玻璃窗上，发出沉闷的噼啪声。
酒吧里弥漫着劣质烟草、机油、汗臭和廉价麦酒的混合气味，蒸汽管道在角落里嘶嘶作响，提供着聊胜于无的暖意。这里是“锈带城”下城区——帝国辉煌工业巨轮下渗漏出的油污，汇聚之地。
里昂·哈洛克独自坐在最角落的卡座里，面前摆着三个空玻璃杯和半瓶浑浊的“锅炉工之泪”。
他那只奥术义眼在昏暗的光线下幽幽地亮着，像一颗冰冷的蓝色星辰，扫描着酒吧里每一个可疑的身影：
烂醉如泥的工人、眼神闪烁的小贩、几个穿着廉价皮夹克、身上纹着不明意义符文的街头混混。他的机械左手无意识地着冰冷的桌面，内部的齿轮发出细微的嗡鸣。
钱袋快见底了，“铁鸦号”停在城外浮空港的泊位费还欠着，上次运的“黑市魔晶尘”佣金被中间人克扣了大半，更别提上个月在“灰烬峡谷”遭遇帝国巡逻艇，为了甩掉他们强行超载魔能核心，留下的暗伤还没修好。
“该死的齿轮…”
里昂低声咒骂，灌下最后一口烈酒，喉咙里火烧火燎。就在他考虑是不是要接个更烂的活儿——比如去“晶化区”边缘捡拾高风险的星脉残渣——时，酒吧的门被猛地推开。
冷风和雨水灌入，随之而来的是一股与酒吧格格不入的气味：
昂贵的雪茄烟丝、上等皮革，以及一丝…淡淡的、经过净化的奥术熏香。一个身影走了进来，穿着剪裁考究的深灰色大衣，领口别着一枚不起眼的银质齿轮徽章——帝国某个秘密部门或大公司私人安保的标识。
来者无视了周围混杂的目光，径首走向里昂的角落。
里昂的义眼瞬间聚焦，瞳孔（人造的那部分）微缩。麻烦找上门了，通常没好事。
“哈洛克船长？” 来者声音低沉平稳，带着帝国中心区特有的那种腔调。
“如果你找的是开‘铁鸦号’的穷光蛋，那就是我。”
里昂没起身，只是用那只完好的、布满血丝的右眼斜睨着对方。
“我们有个包裹，需要送到‘裂脊山脉’深处的‘守望者前哨站’。” 来者开门见山，将一个沉甸甸、用防水油布包裹的青铜筒放在油腻的桌面上。筒身冰冷，刻着无法辨识的符文回路，接口处有复杂的机械锁。“时间很紧，72小时内必须送达。酬劳…”
他推过来一个鼓囊囊的钱袋，袋口微开，露出里面耀眼的帝国金马克和几块切割好的标准魔晶石。数额足够付清欠款，修好核心，还能让船员们好好吃上几顿饱饭。
里昂没动钱袋，机械手指敲了敲青铜筒。“裂脊山脉？那鬼地方靠近‘熔岩星脉’的活跃区，魔素风暴跟家常便饭一样。
‘守望者前哨站’？帝国早八百年就废弃那破地方了，现在只有走私犯和不要命的勘探队偶尔去。送什么？给谁？说清楚。”
他的声音带着警惕。高报酬往往意味着高风险，甚至是陷阱。
“货物内容你无需知晓，签收人会在前哨站等你。这是路线坐标和识别码。”
来者又放下一张薄薄的、印着帝国官方水印的纸片，上面是一串复杂的符文序列和一个坐标点。
“至于风险…我相信以‘铁鸦’在‘灰烬峡谷’甩掉‘猎鹰级’巡逻艇的本事，这不算什么。” 来者的话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里昂心中警铃大作。那场追逐战发生在帝国空域边缘，官方记录里应该没有“铁鸦号”的名字。对方知道，意味着要么背景深厚，要么一首在监视他。
“如果我不接呢？” 里昂灌了口酒，辛辣感让他稍微清醒。
来者微微一笑，笑容里没有温度：“听说您的飞艇泊位费拖欠了港口管理局三周？而且，上个月底，有批从‘黑石矿场’流出的…特殊魔晶样本，在‘铁鸦号’的航线上失踪了。帝国资源部对此很感兴趣。”
话语轻飘飘，却像冰冷的扳手敲在里昂心上。这是赤裸裸的威胁，用他过去的“灰色”记录做筹码。
里昂盯着那袋金子，又看了看那个沉默的青铜筒。他能闻到麻烦的味道，比“锅炉工之泪”还冲。但拒绝？
他现在没有拒绝的资本。“铁鸦号”是他的命，也是他手下那几个同样走投无路的伙计唯一的家。
他那只冰冷的奥术义眼最后扫过对方胸口的徽章，然后猛地伸出手——那只粗糙、带着机油污渍的机械手，一把抓过钱袋和坐标纸，塞进夹克内袋。另一只手则重重地拍在青铜筒上，发出金属撞击的闷响。
“成交。72小时，裂脊山脉。”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但记住，如果这东西在航线上炸了，或者前哨站连个鬼影子都没有…‘铁鸦’记仇，而且飞得很快。”
“明智的选择，船长。祝您航行顺利。” 来者微微颔首，像完成一笔普通交易，转身消失在雨幕和酒吧浑浊的空气里。
里昂没有立刻离开。他又要了一杯最烈的酒，一饮而尽。灼烧感从喉咙蔓延到胃里，稍微驱散了被胁迫的寒意和心底的不安。他拿起那个冰冷的青铜筒，入手意外的沉重。筒身上的符文回路在他义眼的扫描下，呈现出复杂的能量流动轨迹，绝非普通货色。里面的东西，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烫手。
他站起身，机械义肢发出轻微的液压声，披上湿漉漉的夹克。推开酒吧沉重的木门，冰冷刺骨的雨点立刻打在脸上。
远处，在锈带城巨大、冒着滚滚浓烟（夹杂着魔素辉光）的工业剪影之上，在阴云密布的天空中，隐约能看到浮空港星星点点的导航灯。
他的“铁鸦号”——那艘由报废的军用运输艇改装而来、船体布满补丁、引擎时常咳嗽的老家伙——就停泊在那里。
它不漂亮，也不快，但足够结实，陪他闯过无数鬼门关。现在，它需要他，他也需要它，去完成这笔充满未知危险的交易。
“走了，老伙计，” 里昂对着风雨低语，像是在对飞艇说话，也像是在对自己说，“又有‘贵客’给我们送‘礼物’来了。”
他裹紧衣领，迈开步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雨幕深处，走向他那艘锈迹斑斑、却承载着唯一自由的飞空艇。雨水中，隐约夹杂着魔素污染特有的、微弱的臭氧味，提醒着他这个世界的残酷本质。
新的航程，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