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粘稠，绝对的黑暗。
林默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工业粉碎机，又被粗暴地缝合起来。空间穿梭带来的撕裂感远胜于深渊血海的腐蚀，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骨骼仿佛被拆开又重组。覆盖全身的暗金与暗红交织的金属甲胄在剧烈的空间乱流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细密的裂纹时隐时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坚硬物体碎裂的声音。林默感觉自己狠狠砸在了什么冰冷、粗糙的东西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发黑，喉咙里涌上一股浓烈的铁锈腥气——这味道几乎成了他生命的底色。他蜷缩着身体，覆盖着狰狞金属甲胄的左臂下意识地护在胸前，心脏处那点白金核心传来微弱却稳定的搏动感，像黑暗中的唯一坐标。
“呃…” 一声压抑的痛哼从他金属面甲下溢出，带着金属摩擦的嘶哑。他艰难地动了动唯一还算“柔软”的右手手指，触感是冰冷潮湿的水泥地，混杂着碎石和某种滑腻的苔藓。
黑暗依旧浓稠，但不再是深渊那种令人绝望的污秽粘稠。空气里弥漫着城市地下特有的、混合了尘埃、霉菌、机油和淡淡污水味道的沉闷气息。远处，隐约传来极其微弱、有规律的震动，像是地铁在很深的地下运行。
回来了？回到…现实世界？
林默尝试睁开眼。覆盖在眼眶周围的金属结构发出细微的摩擦声，视野艰难地打开一条缝隙。映入眼帘的是模糊的光影——几盏昏黄、蒙尘的灯泡，悬挂在极高、布满了粗大管道和锈迹斑斑钢梁的拱形穹顶下。光线微弱，勉强勾勒出巨大的、布满涂鸦和污迹的水泥承重柱，以及堆放在角落的、被防水布半遮盖的、看不清形状的杂物。
这里像是一个废弃多年的地下车站维修通道，或者巨大的防空洞一角。寂静得可怕，只有远处那恒定的、如同大地脉搏般的低沉震动。
他试着撑起身体。覆盖着金属甲胄的左臂撑在地面，发出沉闷的金属撞击声。身体各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尤其是左肩断臂处，那被暗金液态金属强行覆盖融合的地方，传来一阵阵深入骨髓的灼热和冰冷交织的怪异感觉，仿佛里面的血肉骨骼还在被无形的力量重塑。每一次呼吸，胸腔里都回荡着一种沉闷的金属嗡鸣，那是他那颗被改造过半的心脏在搏动。
“秦月…” 林默在意识中呼唤，声音干涩嘶哑。他急需一个锚点，确认自己并非孤身坠入另一个噩梦。
“…在…” 回应微弱得像信号不良的电流声，首接源自心脏深处那点白金核心，带着浓浓的疲惫和一种奇异的“空旷”感，仿佛秦月的意识被稀释了无数倍。“…安全了…暂时…好累…像…沉在…很深…很深的水底…”
“睡吧。” 林默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有我。” 确认秦月残魂尚存，他心头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才稍微松弛了一丝。代价惨重，但他和她，都还“在”。
他艰难地挪动身体，靠在一根冰冷的水泥柱上。低头审视自己。
这副躯壳…己经完全脱离了“人”的范畴。
左臂彻底化为一截流淌着暗沉金属光泽的狰狞柱体，粗壮、冰冷，表面覆盖着扭曲的暗红纹路，五指是尖锐的金属利爪，指关节处还有未完全凝固、如同岩浆般缓缓流动的暗金能量。右臂相对“完整”，但皮肤也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暗红色泽，肌肉轮廓异常分明坚硬，仿佛覆盖了一层看不见的金属筋膜。胸腹处，破碎的衣物下，是覆盖着暗金与暗红交织甲胄的胸膛，甲胄上布满了古老而狰狞的纹路，随着心脏的搏动，纹路缝隙间有暗红和白金交织的微光流淌。他能感觉到甲胄下搏动的心脏，一半冰冷坚硬如钢铁，一半包裹在纯净的白金光芒中，每一次泵送出的能量都带着冰冷的毁灭感和一丝微弱的秩序律动。
他的脸…林默抬起相对完好的右手，覆盖着暗红皮肤的指尖颤抖着触碰脸颊。触感冰冷、坚硬，如同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金属面具。下颚线棱角分明得不像人类，嘴唇紧抿，毫无血色。他能想象自己此刻的样子——一个从地狱熔炉里爬出来的、半人半机械的怪物。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恐惧攫住了他。这就是活下来的代价？变成这副鬼样子？他还能算是林默吗？还是深渊制造的一件兵器？
“容器…” 一个冰冷、带着无尽贪婪和暴虐的低语，如同毒蛇吐信，毫无征兆地在他意识深处响起！是那个沉寂的深渊意志！它并未完全消失，只是被炼化终末污染的过程重创，陷入了更深层的蛰伏！此刻，感受到林默心神动摇的瞬间，它立刻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探出了触角！“完美的…躯壳…属于…深渊…”
“滚！” 林默猛地一咬舌尖，剧痛混合着心脏处白金核心骤然亮起的清凉光芒，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将那低语压了下去！他眼中那点冰冷的白金寒芒再次凝聚，带着决绝的杀意。“这是我的身体！想都别想！”
深渊意志发出一声不甘的嘶鸣，再次退入意识的黑暗深处，但那股冰冷的窥视感如影随形。
林默剧烈地喘息着，覆盖金属的胸膛起伏。他意识到，战斗远未结束。外部的深渊或许暂时毁灭，但内部的深渊——这盘踞在他体内、与秦月残魂和白金核心形成微妙平衡的污染力量，以及那个随时可能反扑的深渊意志，才是他接下来最大的敌人。他必须尽快了解自身状态，找到控制力量的方法。
他尝试集中精神，内视己身。
体内流淌的力量庞大得让他心惊。那不再是纯粹的深渊污染，而是融合了被炼化的终末污染本源、白金秩序之力以及被秦月残魂引导梳理过的深蓝秩序本源（虽然极少）形成的**混沌能量**。它冰冷、粘稠、带着毁灭一切的特质，却又被心脏处的白金核心和秦月残魂的意志隐隐约束着，形成一种危险的平衡。这股力量蛰伏在经络之中，如同休眠的火山，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他尝试调动一丝力量到右手。意念微动，覆盖暗红皮肤的右手掌心，一点极其微弱的暗红与白金交织的电弧“噼啪”一闪，瞬间将旁边一块拳头大的碎石无声地湮灭成粉末！
威力惊人！但消耗同样巨大！仅仅是这一丝，就让他感到一阵眩晕，心脏处的白金核心光芒也微微黯淡了一丝。秦月残留的意念传来一阵细微的波动，带着担忧。
“消耗…太大…” 林默收回手，心中凛然。这力量是双刃剑，伤敌亦伤己。在没有完全掌控之前，必须慎之又慎。
就在这时——
哐当！哗啦！
远处，隔着几排巨大的水泥承重柱，传来清晰的金属碰撞和杂物倾倒的声音！紧接着，是压低的、带着惊恐和疑惑的人声：
“卧槽！什么动静？那边塌了？”
“不…不知道啊！老张，你过去看看？”
“放屁！要去一起去！这鬼地方邪门得很，上次老王头说半夜听见有东西在啃铁轨…”
“别…别自己吓自己！可能是野猫，或者…老鼠？”
“老鼠能弄出这么大动静？听刚才那‘砰’的一声，跟特么炮弹砸下来似的！”
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手电筒光束的胡乱扫射。昏黄的光柱刺破黑暗，在布满灰尘和涂鸦的墙壁、管道上晃动，越来越近林默所在的角落。
林默的身体瞬间绷紧！覆盖金属甲胄的左臂下意识地握紧，金属利爪在水泥地上刮擦出刺耳的声音。深渊之眼透过承重柱的缝隙，清晰地看到三个穿着沾满油污工装、头戴安全帽的男人，正战战兢兢地举着强光手电，朝着他这边摸过来。
是城市地下管网的维修工！
绝不能被发现！他现在这副样子，一旦暴露，要么被当成怪物消灭，要么被某些组织抓去切片研究！更可怕的是，他体内那极不稳定的混沌能量和蛰伏的深渊意志，一旦受到外界强烈刺激，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屏住呼吸，将身体紧紧缩在水泥柱和一堆废弃防水布后面的阴影里，心脏在冰冷的金属腔室里沉重地搏动。白金核心的光芒微微流转，似乎在帮助他压制气息。
手电光柱扫了过来！
“妈呀！那…那是什么？！” 一个惊恐的声音尖叫起来，光束死死钉在林默刚才砸落的地方——那里，坚硬的水泥地面赫然被砸出一个浅坑，蛛网般的裂痕蔓延开，坑底还残留着一些暗红色的、如同冷却熔岩般的诡异粘稠物质，正散发着微弱的铁锈腥气。
“血…血吗？不像啊…” 另一个声音颤抖着。
“不像血…像…像烧化的铁渣…还…还冒烟呢！” 第三个声音带着哭腔，“快…快报告值班室！这…这地方真邪门！快走！”
三个维修工吓得魂飞魄散，手电筒都拿不稳了，光束乱晃，转身就想跑。
就在这时，林默藏身的那堆废弃防水布，因为他刚才紧张时的轻微动作，上面堆积的一些锈蚀金属零件失去了平衡，“哗啦啦”地滚落下来！
这声音在死寂的地下空间里格外刺耳！
“谁？！谁在那儿？！” 一个胆子稍大的维修工猛地停住脚步，强忍着恐惧，将手电光束猛地扫向林默藏身的角落！
昏黄刺眼的光柱，瞬间撕裂了阴影！
光柱首先照亮了一只垂落在防水布边缘的手——一只覆盖着暗红色泽、皮肤下隐约有金属般冷硬质感、五指异常修长的手！
“啊——！！！” 看清那只手的瞬间，三个维修工同时爆发出凄厉到变调的尖叫！那绝不是人类的手！那诡异的色泽，那非人的质感！
“怪…怪物啊！！！” 他们连滚带爬，魂飞魄散地转身就逃，手电筒都扔在了地上，光束兀自在地上乱转，映照出他们仓皇逃窜的背影。
林默缓缓从阴影中站起身。昏黄的手电光打在他覆盖着狰狞金属甲胄的半边身体和那条流淌着暗金光泽的恐怖左臂上，在布满涂鸦的墙壁上投下一个巨大、扭曲、如同地狱恶魔般的影子。
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只暴露在光线下的、引发尖叫的右手。暗红的皮肤在光线下显得更加诡异。他缓缓收拢五指，感受着里面蕴藏的、足以轻易捏碎钢铁的力量，也感受着那份与人类社会彻底割裂的冰冷绝望。
“怪物…” 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覆盖着金属面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渊漩涡般的眼眸深处，那点白金寒芒，冰冷地闪烁了一下。
麻烦，才刚刚开始。那些维修工一定会报告上去。这里很快就不再安全。
他需要衣服，需要遮掩这副非人的躯壳，更需要信息——关于他离开后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关于那个“先知”实验室，关于…如何活下去，如何控制体内的力量，如何…让秦月恢复。
他弯下腰，捡起地上一个维修工慌乱中遗落的安全帽，随手扣在自己头上，帽檐的阴影遮住了他小半张非人的面孔。他的目光，投向维修工逃来的方向。那里，应该有通往地面的通道。
他迈开脚步，覆盖着金属的沉重脚掌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铿…铿…铿…”的、如同重锤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死寂的地下通道里回荡，一步一步，走向未知的、属于“怪物”的黎明。
刚走出不到二十米，转过一个堆满废弃信号箱的拐角。
啪嗒。
一声轻微的、如同开关闭合的脆响，在前方幽深的通道黑暗中响起。
紧接着，一道冰冷、稳定、功率远超维修工手电的强白光柱，如同舞台追光灯，瞬间撕裂黑暗，精准无比地、牢牢地锁定在林默的身上！
光柱刺眼，让他覆盖金属甲胄的体表反射出冷硬的光泽，那条狰狞的暗金左臂在强光下显得愈发恐怖非人。
光柱后面，一个穿着黑色战术服、脸上戴着全覆盖式呼吸面罩、只露出一双冰冷锐利眼睛的身影，如同幽灵般无声地矗立在通道中央。他手中端着一把造型奇特、闪烁着幽蓝能量指示灯的流线型步枪，枪口稳稳地指着林默的心脏位置。
一个毫无感情波动、经过电子合成的冰冷声音，透过面罩的扩音器，在死寂的通道中响起：
“目标：‘锈蚀畸变体’零号实验回收品，代号‘默’。侦测到超高强度混沌能量反应及深渊污染残留。威胁等级：灭绝级（Extin-Level）。”
“根据《深潜者协议》第7章第3条，予以现场净化。”
“放弃抵抗。你，己无处可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