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后的蝉鸣裹着湿热的暑气,在陆氏老宅雕花窗棂外嘶鸣。我切开鲜红的西瓜时,刀尖磕在白瓷盘上发出清脆声响。小悠跪坐在客厅波斯地毯上,粉色蓬蓬裙沾着未干的蜡笔渍,手里的玩具听诊器在阳光下泛着廉价塑料的光泽。她突然仰起脸,琥珀色眼睛亮得惊人——那双眼睛与陆景琛在地下室崩溃时泛红的瞳孔如出一辙。
“妈咪!我要给爹地看病!”她鼻尖还沾着偷吃的草莓酱,像枚俏皮的红点。
我动作顿了顿。自从地下室的秘密曝光后,陆景琛总爱在深夜将自己锁进书房。我见过他着恐龙挂件照片发呆的模样,也留意到他后颈的月牙胎记,正在从苍白逐渐恢复成温暖的粉色。“可是爹地在工作……”我的话音未落,小宇己经旋风般冲下楼梯,胸前的恐龙挂件随着步伐剧烈摇晃,撞在铁艺扶手上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恍若某种充满生机的暗号。
书房门轴发出细微的“吱呀”声时,陆景琛的钢笔尖在文件上洇开一小团墨水。他盯着“基因序列分析”标题下被反复勾画的同一行数据,后颈的月牙胎记在中央空调的冷气里泛着淡淡的粉。首到小宇的恐龙挂件撞在门框上发出脆响,他才惊觉自己己经对着这份报告发怔了十分钟。
“爹地必须立刻接受检查!”小宇叉腰的模样活像只炸毛的小兽。陆景琛喉结滚动,将钢笔塞进西装内袋——那里还躺着张被体温焐热的合照,照片边缘是小悠用蜡笔涂鸦的爱心。他起身时,西装裤蹭过办公椅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这个声音突然让我想起地下室里,他撞翻金属架时器皿碎裂的脆响。而此刻的他,尽管衣着笔挺,却在看见小悠举起听诊器时,耳尖不受控地泛起薄红。
客厅地毯上,小悠己经煞有介事地铺开“医疗用品”。儿童绘本卷成的“病历本”上,歪歪扭扭写着“陆景琛患者”,贴纸贴满的塑料针筒旁,还放着半块融化的巧克力——那是上次她“骗”来的战利品。“躺好!”她学着医生的模样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鼻尖皱起可爱的弧度。陆景琛顺从地在沙发上躺下,修长的双腿几乎垂到了地毯外,后颈的胎记在夕阳余晖中显得格外柔和。
塑料听诊器贴上胸口的刹那,陆景琛的脊背不自觉绷紧。金属卡扣的凉意透过衬衫渗进皮肤,像极了地下室培养舱里永远散不去的寒气。但很快,小悠温热的呼吸拂过他锁骨,带着草莓牛奶的甜香。他低头,撞进那双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琥珀色眼睛——此刻正盛着孩童独有的认真,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爹地心跳120!”小悠突然瞪大眼睛,“肯定是想妈咪了!”
空气瞬间凝滞。陆景琛猛地坐起身,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烧红,连带着后颈的胎记都泛起蜜糖般的色泽。“小孩子别乱说。”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半度,却带着难以忽略的慌乱。小宇“噗嗤”笑出声,攥着恐龙挂件在陆景琛眼前晃悠:“上次我看见爹地偷偷看妈咪照片,心跳声比我的恐龙跑车还快!”
我的指尖无意识着围裙褶皱。记忆突然闪回求婚夜,星空顶下他单膝跪地时,同样红透的耳尖;还有地下室里,他颤抖着说“我是个失败品”时,后颈苍白的胎记。而此刻,那个曾将自己封闭在基因牢笼里的男人,正任由孩子们在他身上“胡闹”。他的西装口袋里,露出半截被揉皱的恐龙贴纸——那是小宇昨天硬塞给他的“护身符”。
我走上前,指尖刚触到他发烫的额角,陆景琛便像被电流击中般瑟缩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反应让我呼吸一滞——在地下室时,他也是这样,用颤抖的脊背抗拒着我的拥抱。而此刻,掌心传来的灼热度却在诉说截然不同的故事。他别过脸时,衬衫领口滑落,露出锁骨处淡红的撞痕——那是今早小宇骑在他肩头时,恐龙挂件留下的“勋章”。
“好像发烧了。”我皱眉道。
“只是室温太高。”他的声音闷声闷气,领带歪斜地挂在脖子上,倒像个被戳破心事的少年。
小悠突然抱住他的手臂,粉色发卡蹭过他的袖口:“要打针才会好!”说着举起贴纸针筒,煞有介事地在他手臂上轻轻一按,“不过看在爹地乖乖听话的份上,打完针可以吃冰淇淋!”陆景琛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屈指弹了弹她的鼻尖,眼底溢出从未有过的柔软:“小骗子。”
夕阳的余晖透过纱帘洒进客厅,在小悠的粉色发卡上镀了层金边。小宇正举着恐龙挂件,煞有介事地给陆景琛“讲解”治疗方案;小悠则趴在“病历本”上,用蜡笔歪歪扭扭地写着“药方”——全是她爱吃的草莓蛋糕和巧克力。陆景琛倚在沙发上,眼神追随着孩子们的身影,嘴角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我的目光扫过墙角,那里原本挂着的基因图谱早己被撤下,取而代之的是小宇画的全家福——歪歪扭扭的恐龙、戴着皇冠的小悠,还有牵着他们的两个大人。原来有些伤痕不必彻底抹去,当爱足够浓烈,便能在旧伤疤上,开出最温柔的花。
“妈咪也来检查!”小宇突然扑到我腿上,“三个人都要健健康康的!”陆景琛的目光与我交汇,在他眼底,我看见地下室里那个颤抖的小男孩,正在孩子们的笑声中慢慢愈合。当玩具听诊器贴上我的胸口时,小悠狡黠地眨眨眼:“妈咪的心跳也好快!一定是和爹地一样,在偷偷想对方!”
陆景琛低笑出声,伸手将我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他的指尖带着常年握笔的薄茧,却轻得像是触碰某种易碎的珍宝。“看来我们都病得不轻。”他的声音只有我能听见,“需要一辈子的时间来治疗。”
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变得悦耳起来,混着孩子们的笑声,在老宅里流淌成一首温柔的歌。陆景琛的手臂圈住我,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我望着他后颈逐渐恢复粉色的胎记,突然明白,那些曾以为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痕,终会在爱与被爱的日常里,绽放出最温暖的光芒。而我们的故事,正如这永不落幕的夏日,满是甜蜜与希望的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