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方向的阴影依旧浓重,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无声地散发着威胁。但此刻,破笼军残部与意外汇入的岳、花两支力量,并未选择立刻攻城略地。鹰愁涧的血仇,醉仙楼的惨烈,魏狗剩那如同附骨之疽般的背叛与纠缠,让所有人身心俱疲,更让核心力量折损严重。周梦燃的右肩伤势诡异,桔梗精神力透支,莲雾、花牵牛人人带伤,妙妙更是陷入沉睡。强弩之末,不可鲁莽。
目标转向了巨鹿。
这座被破笼军以“甘露”与“赐福羹”初步抚平创伤的城池,如今成了他们唯一的根基,也是未来对抗“系统”阴影的希望火种。岳飞带来的八百背嵬军(系统召唤体)如同沉默的钢铁洪流,拱卫着队伍,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花木兰空着双手,穿着那身格格不入的迷彩服,背着巨大的急救包,默默地走在队伍中间,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沿途的地形与风物,努力适应着这陌生的时代与环境。
当这支成分复杂、伤痕累累却气势内蕴的队伍踏入巨鹿城门时,早己得到消息的留守信徒们夹道相迎。他们脸上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未来的迷茫,目光敬畏地扫过岳飞那杆沥泉枪和猩红战袍,好奇地打量着花木兰的奇装异服,最终都汇聚在周梦燃、桔梗等熟悉的“仙师”身上。
“回来了!天锄仙师回来了!”
“青囊仙师脸色好差…”
“那是…岳元帅?!真的是岳元帅!”
“那个背大包的姑娘是谁?穿得好生古怪…”
“管她是谁!能跟仙师们一起回来的,定是好人!”
嘈杂的议论声中,桔梗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声音清冷而清晰地传遍城门:“诸位乡亲!鹰愁涧仇寇己诛!邺城爪牙暂退!然前路凶险,巨鹿乃我等根基!从今日起,巨鹿非仅避难之所,更为破笼立身之基!需诸位同心戮力,共筑家园!”
没有奢华的布置,只有几张粗糙的木桌拼凑在一起。府衙议事厅(原太守府),气氛凝重,而墙上挂着一张简陋但清晰的巨鹿城及周边地形图,上面用炭笔标注着“甘露”救治点、“赐福羹”分发处、清理出的“系统节点”废墟以及新划定的区域。空气中弥漫着草药味和淡淡的血腥气。
核心成员围坐。
周梦燃:左肩裹着厚厚的药布,脸色因失血和疼痛而有些发白,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刀,右手无意识地着放在桌边的“撼地锄”锄柄。
桔梗:坐在主位,脸色苍白近乎透明,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一株晒干的草药,眼神疲惫却深邃,仿佛在透过眼前的图纸看向更复杂的脉络。妙妙蜷缩在她膝上,呼吸微弱。
岳飞:端坐如松,沥泉枪靠在身侧,目光沉凝地审视着地图,手指偶尔在地形关隘处轻轻点过,带着一种沙场宿将特有的凝重。他带来的背嵬军副将(系统赋予的基础智能体)肃立其身后。
花木兰:换上了一身从缴获中挑选、由莲雾简单改制过的皮甲,依旧显得有些不合身,但那股英武之气更盛。她坐姿笔挺,双手放在膝上,目光在桔梗、岳飞和周梦燃之间流转,带着新加入者的认真与学习。她那巨大的急救包放在脚边。
莲雾:换了一身相对干净但依旧妖娆的衣裙,正拿着炭笔在几张粗糙的皮纸上写写画画,媚眼不时瞟向花木兰的急救包,充满了探究欲。她负责清点缴获和物资。
花牵牛:正对着岳飞副将低声比划着,似乎在讨论军粮配给和炊具问题,蒲扇般的大手不时拍着桌子,瓮声瓮气。玄微道士则在一旁,对着岳飞副将那身古朴的甲胄啧啧称奇,试图搭话。
相思:安静地趴在桔梗脚边,守护着沉睡的妙妙。
“家底清出来了?” 周梦燃嘶哑的声音打破了沉默,看向莲雾。
莲雾放下炭笔,媚眼扫过众人,带着一丝肉痛:“粮食,城中原有储备加上这次缴获,省着点吃,够全城人两个月。主要是玄甲军随身携带的那种难吃的‘行军饼’,还有冀州军的麦粟。肉干不多,大部分都让老牛炖汤给伤员补身子了。药材…桔梗姐姐之前储备的和缴获的,对付普通伤病还行,但像周姐你这种‘邪气入骨’,还有岳元帅麾下将士那种…嗯…特殊的‘能量损耗’,杯水车薪。” 她特意看了一眼岳飞身后如同雕塑的背嵬军士兵,这些系统召唤体虽然战力强悍,但似乎也需要某种“能量”维系,并非真正的不死之身。
“甲胄兵器,” 莲雾继续道,“玄甲军的重甲碎片是好东西,但太沉,普通人穿不动,拆解重锻需要时间和铁匠。冀州军的皮甲和刀枪倒是能用,数量也够武装几百人,但质量参差不齐。最缺的是箭矢和弓弩。” 她看向花木兰,“花将军,你那包里…真没藏着点能用的家伙?”
花木兰无奈地拍了拍脚边的急救包:“只有些处理外伤的药品、绷带,还有几块压缩饼干和净水片。武器…只有这个。” 她从背包侧袋抽出那根黑黢黢的“铁棍”放在桌上——那是一把结构复杂、但枪管扭曲变形、显然彻底报废的突击步枪。“炸毁‘碎片’时,它也跟着毁了。”
岳飞目光扫过那报废的步枪,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并未多问。他沉声道:“粮为根基,不可轻动。当务之急,恢复生产,开源节流。巨鹿周遭,可垦荒地几何?水利如何?”
桔梗指尖在地图上划过几处标记:“城东、城北有因战乱抛荒的熟地千余亩,引漳水灌溉尚可。城南多丘陵,土质稍差,但可种植耐旱的黍粟。最大的问题是劳力。青壮年多死于战乱或被系统征发,剩下的大多是老弱妇孺,还有大量伤病需要休养。” 她看向花牵牛,“‘司釜’,‘赐福羹’的熬制不能停,但原料中那几味黄金家园的草药种子所剩无几,需尽快找到此界替代品,否则效力将大打折扣。”
花牵牛拍着胸脯:“包在俺身上!俺认识几个老采药人,明儿就带人进山!不就是提神补气的草根树皮嘛,总能找到!”
“防御呢?” 周梦燃眉头紧锁,“邺城的狗腿子吃了大亏,还有那帮打不死的黑罐头,迟早会来!靠这些破铜烂铁和一群刚放下锄头的百姓?” 她指了指地图上简陋的城墙标记。
岳飞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巨鹿城北一处依山傍水的险要之地:“此地,当筑堡寨!扼守通往邺城要道,与巨鹿城成犄角之势。背嵬军可驻守于此,以为屏障。” 他看向花木兰,眼中带着征询,“花将军,精于步战守御,此地交由你主持营建、操练兵勇,如何?”
花木兰精神一振,抱拳道:“末将领命!必不负元帅所托!” 她眼中燃起战意,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城防修缮也不能停!” 周梦燃接口,“老子亲自带人干!正好试试新打的那批‘破甲锄’挖土撬石头好不好使!” 她拍了拍锄头。
“还有一事,至关重要。” 桔梗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坚定,“‘青囊’之力,不能只救一人一时。” 她指向地图上几处新标记的点,“需在城中设‘医馆’数处,广收学徒,传授辨识草药、处理外伤、防疫避瘟之法。将‘甘露’稀释,融入日常饮水,潜移默化祛除‘系统’残留的侵蚀。更要搜罗此界医书药典,与我所知相印证,编纂一部《济世方略》,惠及后世。” 她的目光扫过花木兰的急救包,“花将军的急救之术,若有不涉禁忌,可否传授一二?”
花木兰肃然:“救人之术,自当倾囊相授!只是…木兰所学,多用于战阵急救,恐与此界常法不同。”
“无妨,” 桔梗眼中闪过一丝智慧的光芒,“法无常法,唯效是用。兼容并蓄,方为大道。”
莲雾眼珠一转,媚笑着插话:“桔梗姐姐,那我呢?那些玄甲碎片和系统残骸…能不能拨点给我?我总觉得…那里面藏着点门道,说不定能弄出点好东西来!”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桔梗。
桔梗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可。但需谨慎,远离人群,万不可再引发空间紊乱。玄微道长,你通晓些机关杂学,从旁协助莲雾,务必小心。”
玄微道士大喜过望:“无量天尊!贫道领命!定当看好蚀官大人…呃,是协助!协助!”
巨鹿城,如同一架伤痕累累却重新启动的机器,在各司其职的驱动下,艰难而坚定地运转起来。
城北,倚山堡工地。
烈日当空,号子震天。花木兰脱去了不合身的皮甲,只穿着一件单衣,高挽着袖子,露出线条紧实的小臂。她脸上沾着泥灰,汗水顺着额角流下,眼神却锐利如鹰。她不再是孤身陷阵的将军,而是化身成了最严厉也最有效的工头兼教官。
“此处地基!再深三尺!夯土要实!水!泼水!” 她的声音带着塞外风沙磨砺出的沙哑和不容置疑的威严,指挥着数百名征募来的青壮和部分伤势较轻的破笼军士兵。
她亲身示范,扛起巨大的原木,步伐沉稳地走向地基深处。那看似单薄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与韧性,瞬间折服了那些起初还有些不服气的汉子。背嵬军士兵(系统召唤体)则如同不知疲倦的机器,承担着最沉重、最危险的采石、搬运工作。花木兰将背嵬军那令行禁止、高效协作的作风,融入到了工程管理之中,进度肉眼可见地推进。工歇之余,她便组织青壮进行最基础的队列、号令和协同训练,将行伍的纪律悄然植入这些未来的城防力量心中。
城墙之上。
周梦燃成了名副其实的“天锄”。她右肩的伤势被桔梗用秘制药膏和生命源萃强行压制住灼痛,但动作依旧有些滞涩。但这丝毫不影响她挥舞锄头的效率!特制的“撼地锄”在她手中成了最强大的工程器械!
“给老子砸!” 一声怒吼,锄头带着开山裂石的蛮力狠狠砸在一段坍塌的城垛根基上!碎石崩飞,顽固的根基瞬间松动!
“撬!” 锄头尾部嵌入缝隙,周梦燃独臂爆发出恐怖的力量,配合着滑轮组的杠杆作用,数人合抱的巨大条石被硬生生撬起、挪开!
她身后跟着一群手持简陋工具的百姓,负责清理碎石、搬运土方。看着周梦燃那非人的力量和效率,所有人都充满了敬畏和干劲。周梦燃边干边骂骂咧咧,却也在粗粝的指挥中,将城墙的薄弱处一一加固,棱角重新磨利。
城西,“青囊营”。
这里原本是一处被清理掉的“系统节点”士绅的别院,如今被桔梗征用。院子里晒满了各色草药,空气中弥漫着苦涩而清新的药香。几间宽敞的厢房被改造成了诊疗室和学徒课堂。
桔梗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专注而平和。她坐在一张简陋的木桌后,面前排着长队。她指尖偶尔萦绕起极其微弱的绿芒,精准地点在病患的穴位或伤口处,辅以研磨好的药粉或汤剂。她的诊断快而准,用药简而效,往往几针下去,病患的痛苦便大为缓解。
十几个挑选出来的、心灵手巧的少女和妇人,恭敬地站在一旁观摩学习,努力记忆着桔梗的每一个动作和讲解。花木兰也被请了过来,她在后院辟出一块空地,铺开急救包里的物品——消毒药水(所剩无几)、无菌纱布、止血带、夹板…用清晰简洁的语言和动作,向几个挑选出来的学徒传授着战场急救的要点:快速止血、伤口清创、骨折固定。
“动作要快!下手要准!在战场上,快一息,就可能多救回一条命!” 花木兰的声音带着战场的肃杀。桔梗偶尔会暂停问诊,静静地在一旁观看,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似乎在将花木兰那些看似“离经叛道”却极其高效的急救手段,与自己博大精深的医理相印证、融合。
莲雾的“蚀官工坊”。
地点在远离城区的废弃铁匠铺,周围被玄微道士带着人用符咒(心理安慰为主)和荆棘围了起来。工坊内叮当作响,火光闪烁,温度极高。
莲雾换上了一身耐脏的粗布衣,脸上沾着煤灰,却掩不住那双媚眼中的兴奋光芒。她正指挥着几个临时找来的铁匠学徒(主要工作是拉风箱和递工具),对着一块玄甲军胸甲碎片较劲。
“火候!再旺点!对!就这样!” 她紧盯着炉火,手中拿着桔梗特批给她的一小块系统残骸碎片(焦黑无能量那种)。当火焰呈现出某种特殊的青白色时,她猛地将碎片丢进熔炉!
“嗤啦!” 碎片瞬间化为一股奇异的青烟,融入铁水。
“快!浇铸!” 莲雾厉声道。
铁水被倒入一个特制的、带着凹槽的模具。冷却后,取出的并非刀剑,而是一块巴掌大、边缘带着锯齿、中心镶嵌着一小块暗沉金属的古怪“铁饼”。
“成了!” 莲雾兴奋地拿起还有些烫手的“铁饼”,将其卡在一架简易的、用缴获弩机零件改装的装置上,对准远处一块厚厚的木板。
“嗡!” 按下机括,“铁饼”中心的暗沉金属猛地亮起极其微弱的红光!
“噗!” 一道细若发丝、却凝练无比的红线激射而出,瞬间在厚木板上灼烧出一个深不见底、边缘焦黑的小孔!
“嘶…” 旁边的铁匠学徒倒吸一口凉气。
莲雾得意地扬起下巴:“哼,废物利用!虽然射程只有十步,威力也小得可怜,只能当个烧火棍…但总比没有强!玄微!记下来!碎片微激态融入精铁,定向蚀能释放!代号‘蚀蜂针’!下一个试验品,试试加大碎片剂量和能量引导…”
玄微道士在一旁的桌子上,正用毛笔在黄纸上鬼画符般地记录着,嘴里念念有词:“无量天尊…蚀官大人真乃神人也…此物虽小,若能量产,专破重甲关节缝隙…妙哉!妙哉!” 他看向莲雾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一丝恐惧)。
前太守府现破笼军治所之处。桔梗独坐灯下,脸色在摇曳的烛火下更显苍白。她面前摊开着几卷新搜集来的竹简医书和几张写满娟秀字迹的皮纸。皮纸上,左边是她整理的黄金家园植物药理,右边则是此界常见的草药及其性味归经,中间则是她尝试推演、融合的方剂。旁边,还放着几张花木兰口述、由她记录的急救流程简图。
她时而凝眉沉思,时而提笔疾书。妙妙依旧沉睡在她膝上,只有细微的呼吸证明它还活着。相思安静地伏在脚边。
窗外,是渐渐恢复生机的巨鹿城。远处倚山堡工地的号子声依稀可闻,城墙方向偶尔传来周梦燃粗豪的指挥声。空气中飘来花牵牛大锅里“赐福羹”那熟悉的、带着药香的暖意。
桔梗停下笔,轻轻抚摸着妙妙柔软的毛发,目光透过窗棂,望向深邃的夜空。巨鹿在复苏,破笼的力量在凝聚,新的盟友带来了希望。但邺城的阴影,系统的低语,如同悬顶之剑。她深知,这短暂的喘息,是为了迎接更猛烈的风暴。手中的笔,肩上的担,比那锄头与长枪,亦不轻松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