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鬼影》
乾隆三十七年，京城。
宋明远紧了紧身上的旧棉袍，抬头望着眼前这座雕梁画栋的三层小楼。"醉仙楼"三个烫金大字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他摸了摸袖中仅剩的几枚铜钱，叹了口气。
"这位公子，可是要住店？"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妇人倚在门边，手中团扇轻摇，眼神却锐利如刀。
"是...是的。"宋明远有些局促，"听闻此处价格公道..."
"咯咯咯..."妇人突然笑起来，声音如同夜枭，"确实公道，尤其是对您这样的读书人。我是这里的李妈妈，公子怎么称呼？"
"在下宋明远，绍兴人士，进京赶考..."
"赶考？"李妈妈上下打量着他破旧的衣衫，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那可真是不巧，这几日京城戒严，科举推迟了。不过公子既然来了，不如就在我们醉仙楼住下，我们这里的姑娘最会安慰落第的读书人了。"
宋明远感到一阵莫名的不适，但囊中羞涩让他别无选择。他跟着李妈妈穿过前厅，一股浓郁的脂粉香气混合着某种腐朽的味道扑面而来。大厅里几个衣着暴露的女子正在陪客人饮酒，笑声尖锐得不自然。
"我们醉仙楼分前后两院，前院是待客的地方，后院是姑娘们和客人休息的厢房。"李妈妈边走边介绍，"公子住三楼最东边那间，清静，适合读书。"
楼梯踩上去发出吱呀的声响，仿佛随时会断裂。宋明远注意到墙壁上的红漆己经斑驳脱落，露出里面发黑的木头。明明是盛夏，楼内却透着阴冷。
"就是这件。"李妈妈推开雕花木门，"一日三餐会有人送来，热水随时可取。若需要姑娘作陪..."
"不必了！"宋明远连忙摆手，"在下只想安静读书。"
李妈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公子好好休息，有事摇铃即可。"说完，她转身离去，脚步声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房间比想象中宽敞，红木家具一应俱全，床榻上铺着锦缎被褥。宋明远放下行囊，走到窗前推开窗户。窗外正对着一棵枯死的老槐树，树枝扭曲如鬼爪，伸向暗沉的天空。
"奇怪..."宋明远喃喃自语，"明明是盛夏，这树怎么..."
"因为它早就死了。"
一个清冷的女声突然在身后响起，宋明远猛地转身。一个身着素白纱裙的女子不知何时站在房中，她面容苍白如纸，唯有唇上一抹朱红，黑发如瀑垂至腰间。
"姑...姑娘是？"宋明远后退一步，背抵窗棂。
"柳如烟，醉仙楼的头牌。"女子微微欠身，动作优雅得不似风尘中人，"听闻来了位读书人，特来拜会。"
宋明远注意到她的指甲异常修长，泛着青灰色。"柳姑娘好意心领了，但在下..."
"公子不必紧张。"柳如烟缓步走近，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我只是好奇，公子为何会选择醉仙楼？京城客栈众多，这里...名声并不好。"
宋明远苦笑："实不相瞒，盘缠所剩无几..."
柳如烟突然伸手抚上他的脸颊，宋明远惊得几乎跳起来——那手指冰冷如尸。"可怜的人..."她低语，"你知道吗？这栋楼里死过很多人。"
"什么？"
"二十年前的一场大火。"柳如烟收回手，转身走向房门，"烧死了十几个姑娘和一个书生。从那以后，这里就...不太平。"她在门口停顿，"公子若听到什么动静，千万别好奇。晚安。"
门无声地关上，宋明远呆立原地，冷汗浸透了里衣。他确信自己听到了柳如烟离去的脚步声，但门外走廊上...一片死寂。
夜深了，宋明远辗转难眠。窗外风声呜咽，枯树枝拍打着窗棂，如同有人在敲窗。他起身点亮油灯，昏黄的光线将房间照得影影绰绰。
"吱呀——"
衣柜门自己开了一条缝。宋明远屏住呼吸，盯着那黑暗的缝隙。一只苍白的手缓缓伸出，接着是第二只...
"谁在那里！"宋明远抓起桌上的砚台。
衣柜门猛地大开，一个红衣女子倒吊着滑出，长发垂地，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张血盆大口。
"啊！"宋明远惊叫一声，向后跌去。再睁眼时，衣柜前空无一物，仿佛刚才只是幻觉。
他颤抖着走进衣柜，里面只有几件衣物。正当他松了口气时，余光瞥见衣柜底部有一张泛黄的纸。他弯腰拾起，是一幅被烧毁一半的画像。画中女子身着嫁衣，面容姣好，眉间一点朱砂痣。
"这是..."宋明远觉得画中女子似曾相识。突然，画像上的女子眼睛转动，首勾勾地看向他！
"啪！"宋明远失手将画像掉落，油灯随之熄灭。黑暗中，他感到有冰冷的气息喷在颈后。
"公子在看什么？"柳如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宋明远几乎心脏停跳，他猛地转身，柳如烟就站在他身后，月光下她的脸泛着青白的光。
"柳...柳姑娘，你何时..."
"我一首在这里啊。"柳如烟微笑，露出过于尖锐的牙齿，"公子还没回答我，在看什么？"
宋明远指向地面："那...那张画像..."
柳如烟弯腰拾起残破的画像，手指轻抚画中女子的脸："啊，是梦梅姐姐...她二十年前就死了。"她抬头，眼中流下两行血泪，"被活活烧死在这间房里。"
宋明远双腿发软："柳姑娘，你...你到底是谁？"
柳如烟的脸开始腐烂，皮肉一块块脱落："我是柳梦梅啊，宋公子。我等了二十年，终于等到一个能看见我的人..."
窗外电闪雷鸣，照亮了柳如烟——不，柳梦梅骷髅般的脸。宋明远终于明白为何觉得画中女子眼熟——除了眉间朱砂，她们长得一模一样！
"李妈妈为了不让我赎身，放火烧死了我和我心爱的书生..."柳梦梅的声音变得凄厉，"现在，我要所有醉仙楼的人陪葬！"
雷声轰鸣中，整栋楼突然燃起熊熊大火。宋明远惊恐地发现，火焰是幽绿色的，并不灼热。走廊上传来凄惨的尖叫，他冲出门，看到一个个火人在走廊上奔跑，最终化为灰烬。
"救命！救救我！"李妈妈从楼上爬上来，她的脸己经烧得面目全非，"那贱人回来了...她回来报仇了！"
柳梦梅飘到李妈妈面前："还记得你说过什么吗？'就是，死了也是'..."她伸手掐住李妈妈的脖子，"现在，谁才是贱人？"
宋明远眼睁睁看着李妈妈在柳梦梅手中化为焦炭。整栋楼在绿色火焰中崩塌，却唯独他的房间安然无恙。
天亮时分，宋明远发现自己躺在醉仙楼的废墟前。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听说没，醉仙楼昨夜突发大火，烧死了所有人！"
"奇怪的是，尸体都是焦黑的，像是烧了很长时间..."
"更怪的是，有人认出其中几具尸体是二十年前就该死的人..."
宋明远颤抖着站起身，袖中有什么东西硌到了他。他掏出来一看，是那张残破的画像，画中柳梦梅正对他微笑。画像背面有一行小字：
"谢谢你看见我。——柳梦梅"
远处，一个白衣女子的身影在晨雾中渐渐消散，依稀可见她眉间一点朱砂，如血般鲜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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