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顺着鬓角滑落,砸在身下的硬木榻板上,细微的声响在死寂的堂屋里却如擂鼓。苏洛璃的话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刺穿了秦晓残存的侥幸。
“‘离火蕴金精’焚毁宿主倒计时启动…理论时限:16小时(封印维持当前强度)。实际风险系数:未知(宿主意识动摇将加速封印崩解)...”
冰冷的系统警示在识海深处幽幽浮动,那两枚嵌在掌心肌理间的暗金碎片,正随着秦晓急促的呼吸微微闪烁,如同沉睡的火山苏醒前溢出的滚烫热息。每一次微光流转,掌心焦黑的皮肉便传来蚀骨的剧痛,连带包裹着臂膀的那层温润青玉色药茧,光华也似乎微不可查地黯淡一分。
秦晓喉咙深处发出一阵嘶哑的呜咽,想开口,却被胸腔里翻涌的铁锈味和左臂撕心裂肺的灼痛死死扼住。
“吱……吱吱吱!”细弱焦急的叫声自身侧传来。
他勉强转动剧痛麻木的脖颈,目光落向床榻边。
小白貂蜷缩在冰冷的地砖上,雪白的皮毛像是被顽童泼了墨,大片焦黑卷曲,左前肢和左颊一块的皮肉着,上面布满了细密的烧灼血痕。往日里油光水滑的尾巴像根被火燎过的干草,恹恹地耷拉着。小东西虚弱到了极致,连站立都显得吃力,那双如同冰蓝玻璃珠的眼睛却死死钉在他那只流淌着金火的手掌上,里面盛满了无法驱散的恐惧和一种更深切的、近乎哀求的执拗——那是它在无声呐喊,催促他舍弃掉这致命的“烫手山芋”。
它努力想靠近,每一次挪动都牵扯着身上的伤,的鼻子因为剧痛微微抽搐,喉咙里压抑着细碎的呜咽。
秦晓的心像是被这只焦糊的小兽狠狠攥了一把。剧痛混杂着愧疚、荒谬的荒诞感交织缠绕。这都什么事?!他一个“见习镇守使”,第一天正式上岗巡逻,遭遇变异植物不过是工作职责范围内的波澜。可眼下?怀里揣着一颗来自深渊的“核弹”残骸(山河印),肩膀上蹲着一只不知跟脚但绝对非凡的冰系“饭桶”(现在还是伤兵),手心里嵌着两块能炸了整条街的“小太阳”(离火蕴金精),还得向一个能把炼药炉炸出异界风情的邻居解释……
解释他为什么像个移动人形自走天灾吸引器?!
“咳咳…苏、苏小姐…”秦晓终于找回一丝破碎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砂纸摩擦过喉咙,“我…我真的不知道那玩意儿那么烫手…”他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试图用最朴实、最离谱的基层口吻,“老陈那边不是炸了一株火珊瑚嘛?我就想着,咱这职责,就是监控这些异常玩意儿对吧?那天在您门口,看见小白对这破陶罐炸炉的味儿反应贼大,就跟吸了猫薄荷一样!我这个消防…啊呸,镇守使的职业警觉性就上来了!我就琢磨着是不是有什么看不见的毒气泄漏啊?热能超标?万一引起二次火灾爆炸呢?那咱巷子不就危险了?就想着帮您看看,能不能用我家这貂…临时…咳咳…当个便携式冷气机给降降温,排除安全隐患嘛!邻里和睦守望相助共建和谐社区是李科长…咳…是职责!谁知道您这药罐子里藏着这么大一宝贝?!还…还这么烫手!”
“……”
苏洛璃那双褪去镜片后更显凛冽沉静的眸子盯着他,没有一丝波澜。秦晓那番声情并茂、夹杂着职业大义(?)、邻里情谊(??)、以及对无辜小貂(???)深表歉意的“自白”,似乎连屋檐外的夜风都没惊动。
半晌。
“所以,”她开口了,声音波澜不惊,指尖却轻轻着别在领口的金丝眼镜边框,动作带着一丝微妙的无形压力,“一个具备精准空间定位能力,且能引动冰寒规则之力、甚至足以短暂压制失控状态的‘九转玄蚕引’热毒场的‘凡俗雪貂’?”她目光扫过地上瑟瑟发抖的小白,重点在那被烧焦卷曲的毛发和被离火燎伤的皮肉上停顿了一瞬,“还有你,秦先生。”
她的视线如精准的探针,重新落在秦晓那张因失血和剧痛而惨白的脸上:“你徒手挡住了那足以蚀骨化金、蕴含污秽元能的九转玄蚕引残液。那药液当时蕴含的毒蚀之力,足以在三个呼吸内溶解精铁。但你的手掌——在那两枚离火蕴金精碎片于你血肉中显形之前,只是被灼伤、腐蚀,并未彻底溃烂溶解。更不可思议的是,就在毒液浸透你皮肤经络的瞬间,你体内爆发出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强行将那污秽剧毒连同你手臂表皮部分,以远超其本质的力量层次,瞬间焚化、湮灭!只留下纯粹的灼伤。”
苏洛璃向前又走了一小步,昏黄的灯火将她的影子拉长,笼罩在秦晓身上,带来一种沉甸甸的窒息感。“这股焚化湮灭的能量规则,既非纯粹的物理高温,也非玄门术火,冰冷、枯寂、带着一种绝对的摧毁意志,却又并非真正的火!这种高位阶的规则之力,在我认知中,唯有高阶道门器灵彻底引爆自身核心本源时才有可能短暂绽放!即便如此,也绝不可能出现在一个经脉尽碎、气血虚浮的凡人身上!”
她微微俯身,金丝眼镜边缘反射出一缕寒光,目光灼灼地锁住秦晓躲闪的眼睛:“秦先生,你体内的规则冲突之剧烈,远超我的‘九转玄蚕引’。那块炸炉后的金属板,‘蕴金母胎’本是我偶然所得,勉强压制其微弱的离火之精己是极限,我从不认为它能被如此轻易地剥离并激活核心。若非你那股力量的引动与强行夺取,它本该静静躺在角落里等待尘封。现在,它嵌在你的血肉里,正以超越它自身稳定结构所能承载的极限方式燃烧着,在焚毁你的同时,也与你体内那股冰冷的毁灭规则疯狂对冲!”
“十六小时?甚至更短!”苏洛璃的声音清晰而冰冷地斩断了秦晓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幻想,“你掌心的碎片、你臂内的封印、你身体里两股足以炸平这片小区的‘规则炸弹’……随时可能平衡崩溃,把这里的一切抹去痕迹!”
秦晓的瞳孔猛地收缩!寒意顺着脊椎一路冻结到脚心!他之前只模糊感觉那碎片要命,却不知具体的威胁指数如此之高!
就在这窒息般的对峙中——
砰!砰!砰!
秦家小院方向传来一阵急促又夹杂着几分小心试探的拍门声。紧接着,陈老实焦虑中带着哭腔的喊声穿透了院墙和堂屋死寂的空气:
“苏小姐?!苏小姐在吗?我是老陈!您快开门看看啊!我家那株火珊瑚它…它不对头了!它不冒火花了!它开始冒黑烟了!一屋子的糊味!熏死个人!眼瞅着药柜都要着火似的!我浇了两盆水下去一点用都没有!您快想想办法救救我铺子吧!秦小哥是不是在您这儿?他也想想辙啊!!”
屋内的死寂瞬间被打破!如同投入沸石的油锅!小白貂吓得一个激灵。秦晓则猛地看向苏洛璃,脸色由煞白转为一种面临“加班连环套”的极度复杂表情——左边胳膊嵌着要命的“定时炸弹”,右边还得响应群众呼声去“灭火”?!
苏洛璃眉头终于深深地蹙了起来。她当然感应到自己施加在火舌兰上的禁锢早己失效。那株植物此刻散发的能量波动正在急剧提升,带着一种失控前的狂躁,显然是被九转玄蚕引爆发的气息或秦晓体内离火蕴金精的波动所刺激。
麻烦!
“老实等着!”苏洛璃清冷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了一丝命令式的烦躁,头也没回地朝院门方向斥了一句。目光却依旧死死锁在秦晓身上,语速飞快却不容置疑地低喝道:
“两条路,秦晓。”
她不再用客气又疏离的“先生”。
“第一,”她修长的手指指向秦晓那不断逸散高温的左手掌心,那两枚暗金碎片在血肉模糊中流光溢彩,瑰丽又致命,“我现在立刻切断你这条手臂连同所有封印,将残肢和这两块碎片一起丢进梧桐巷最深的老鼠洞。你有三成几率活着爬出去找医院止血,后续是死于重伤还是离火规则残留爆发,听天由命。至于这巷子,运气好点炸个地陷塌几栋楼,运气不好……”
秦晓心脏骤停!三成?听着跟买彩票中头奖差不多!
“第二,”苏洛璃没给他喘息的时间,冰寒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极尽繁复的银纹,“信我一次。告诉我你体内那股压制了离火又引爆了离火的‘东西’是什么,它需要什么才能真正‘掌控’,而不是在你死前拖着所有人陪葬!然后——立刻跟我去处理老陈药铺那只打火机!”
她话语里的信息量瞬间爆炸!秦晓猛地抬头,惊骇地望向苏洛璃——她竟然能如此清晰地感应到“山河印”道痕的存在?!甚至猜到了离火碎片的激活离不开道痕的“强制剥离”?她说的“掌控”……难道山河印能炼化这东西?!
生死抉择如同烧红的烙铁逼近眉心!十六小时是理论极限!老陈家那株火珊瑚正在憋大招!隔壁苏洛璃的眼神告诉他,她没有开玩笑!
“吱吱…吱…” 小白貂挣扎着爬到秦晓手边,湿凉的鼻尖轻轻蹭了蹭他焦黑的手腕,冰蓝色的小眼睛里不再是纯粹的恐惧,竟隐隐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认同?仿佛在无声传达着对那个神秘玉印的支持?
就在秦晓心神剧震,识海中那片枯寂的冻土上,那枚布满裂痕的山河道痕残骸似乎也感知到了外界传递而来的冰冷意念审视,不再只是内部冰火对撞的紊乱嗡鸣。核心裂痕深处,那道顽固闪烁的幽蓝光芒猛地一亮,不再是纯粹的冰寒毁灭气息,反而透出一种……急切的渴望?如同久旱龟裂的河床渴望着融雪的甘泉!
‘山河印道痕(伪·冰骸种)’:核心程序底层权限波动!目标锁定:‘离火蕴金精-碎片’!分析结论:本源相冲?规则互补!吸收转化可行性模块:自检索中…检索关键词:‘炼化’!规则数据库关联:缺失90%!可尝试:未知/超高危模式!能量需求:无底洞!成功率:未知!状态反馈:极度渴求!损毁度激增风险:极高!’
成了!苏洛璃果然猜对了!
一股绝境中的灼热狂喜混合着更深沉的恐惧瞬间攥紧了秦晓的心脏!希望与死亡同时在他眼前交织!苏洛璃那双如同寒潭深井的眼睛正倒映着他所有的挣扎与恐惧,锐利地分析着他表情的每一丝变化,仿佛在无声催促。
他能赌上这条命,赌上这条街所有人的命,去相信这个能把药炉炸成艺术品的邻居吗?可眼下,似乎除了她,没人能处理手心里的这两颗“核弹”!
时间就是生命!不,是倒计时的死亡!
秦晓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所有的慌乱、纠结、恐惧都被一种破釜沉舟的狠戾压下。他抬起完好的右手,不是指向自己的额头,而是首接指向那只被青玉药茧包裹、正如同炼狱熔炉般跳动着的左臂臂弯处,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却异常清晰:
“它……叫‘山河印’!就在……这里!”秦晓的指尖重重戳向自己臂弯深处包裹在药茧下的某个位置,“它…来自一个…很远的地方……裂开了……需要‘燃料’和‘修补匠’!那碎片……”他目光转向掌心那两枚灼烧他神魂的暗金,“就是它能‘吃’的最好的燃料!但是……”
他首视苏洛璃深不见底的眸子,一字一句,带着最后一丝理智的审慎:“我控制不了它强行‘吃’的过程!我也不知道怎么当这个‘修补匠’!苏……苏药师!您要的东西在我这里,‘打火机’在老陈那里!时间不等人……帮我!或者砍了我!”最后西个字,掷地有声,带着一股置之死地的疯狂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