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落地窗。
顾晚星坐在宽大的丝绒沙发一角,身上穿的依旧是昨晚谢砚舟给她的那件略显宽大的运动外套。她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对面,单人沙发里,坐着谢家的掌舵人,谢砚舟的父亲——谢正宏。他穿着深灰色西装,面容儒雅,眼神却锐利,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这个让儿子不惜动用“赤霄”也要护住的女孩。
谢砚舟则懒散地靠在顾晚星旁边的沙发扶手上,一条长腿随意地伸着,手里把玩着一个精致的金属打火机,发出单调的“咔哒、咔哒”声。
管家无声地走进来,微微躬身:“老爷,砚舟少爷,顾老先生到了。”
谢正宏微微颔首:“请。”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顾振庭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穿着一身深色唐装,拄着手杖,脸上没有任何昨夜的暴怒痕迹,反而带着一种惯有的、沉稳威严的笑容。只是那笑容并未到达眼底,目光扫过沙发上的顾晚星时,锐利得如同淬了冰的刀锋。
“谢董,叨扰了。”顾振庭声音洪亮,带着商场上惯用的寒暄腔调,目光转向谢正宏。
谢正宏起身,脸上也挂起公式化的笑容:“顾老客气了,请坐。”他示意顾振庭坐在对面的沙发。
顾振庭坐下,手杖立在腿边,目光终于完全落在顾晚星身上,带着长辈的“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
顾振庭:“晚星,你这孩子,真是胡闹!昨天一声不吭就跑到谢家来,让爷爷好找!还惊动了谢董和砚舟,像什么样子?”他的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嗔怪,仿佛只是一个担忧孙女的普通老人。
顾晚星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指甲更深地掐进掌心。她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顾振庭看似慈和实则冰冷的视线。
顾晚星声音努力维持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爷爷,对不起。昨天……发生了一些事,我有些害怕,所以……”
“害怕?”顾振庭打断她,眉头微皱,仿佛听到了什么荒谬的事情,“在自己家里有什么好怕的?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让你胡思乱想了?”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谢砚舟。
谢砚舟手中的打火机“咔哒”一声合上,声音不大,却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他抬起眼,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却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谢砚舟:“顾爷爷这话说的有趣。晚星在自己家里,怎么会‘害怕’到需要跑到我这里来寻求庇护?您老是不是……该好好反思一下,枫林公馆到底有什么让她‘害怕’的东西?”他故意加重了“害怕”和“庇护”两个词。
顾振庭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阴霾,但很快恢复如常。
顾振庭:“砚舟,这是我们顾家的家事。晚星年纪小,不懂事,可能对爷爷的一些管教方式有些误会。我这次来,就是带她回去,好好开导开导。”
他转向谢正宏,语气带着歉意和强势:“谢董,实在抱歉,家教不严,让您看笑话了。这孩子我就先带回去了,改日再登门致谢贵府对晚星的照顾。”他说着,就要起身。
“慢着。”谢正宏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沉稳威压,让顾振庭的动作顿住了。
谢正宏端起手边的茶杯,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顾老,晚星现在在我谢家,就是我谢家的客人。她既然来了,并且明确表示需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我们自然要尽地主之谊,护她周全。没有客人在主人家里住得好好的,却被强行带走的道理。您说呢?”
顾振庭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他拄着手杖的手指微微收紧。眼神冷冷的看向谢正宏
顾振庭:“谢董的意思是,要插手我们顾家的家务事?”
谢正宏放下茶杯,微微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顾老言重了。我谢某人从不插手别人的家务事。只是晚星这孩子,和我家砚舟有婚约在身,严格来说,也算半个谢家人。她受了委屈,跑到未婚夫家寻求庇护,我这个做长辈的,总不能视而不见,把她往外推吧?那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我谢家连自己人都护不住?”
他顿了顿,语气依旧平和,却字字如刀:“况且,顾老您也说了,晚星年纪小,不懂事。这不懂事的孩子在外面受了惊吓,做长辈的,不是应该先安抚,让她安心住下,等她情绪稳定了,再慢慢谈吗?这么急着带回去,万一路上再‘害怕’出点什么事,您让我怎么跟砚舟交代?又怎么跟外界交代我们两家未来的合作?”
谢正宏这番话,绵里藏针,滴水不漏。既点明了顾晚星“谢家未来媳妇”的身份,占据了道德制高点,又暗指顾振庭的急切行为可能造成“意外”,将责任反扣回去,最后还提到了“合作”,隐晦地施加压力。
顾振庭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没想到谢正宏的态度如此强硬,甚至不惜撕破表面的和气。他放在膝上的手微微颤抖,是愤怒,也是忌惮。谢家的底蕴和“赤霄”的存在,让他不敢真正撕破脸硬来。
顾振庭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目光转向一首沉默的顾晚星,语气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命令和最后的试探:“晚星!你自己说!跟不跟爷爷回去?!别忘了你的身份!别忘了顾家对你的养育之恩!更别忘了你该承担的责任!”
最后那句“责任”,如同冰冷的枷锁,狠狠砸在顾晚星的心上。她猛地抬起头,对上顾振庭那双充满威胁的眼睛。过往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涌上,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而有力的大手,坚定地覆在了她紧握成拳、冰凉的手背上。
谢砚舟没有看顾振庭,他的目光专注地落在顾晚星苍白的小脸上,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星星,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想留在这里,还是跟他走?”他捏了捏她的手,带着鼓励,“说你想说的。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笼罩在顾晚星心头的阴霾和恐惧。那一声熟悉的“星星”,和他掌心传来的、源源不断的暖意和力量。
顾晚星深吸一口气,用力地回握了一下谢砚舟的手,仿佛汲取着最后的勇气。她转过头,不再回避顾振庭的目光,声音虽然还有些微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顾晚星:“爷爷,对不起。我现在……不想回去。我想留在谢家。”
“你!”顾振庭霍然起身,手杖重重顿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指着顾晚星的手指都在发抖,“好!好!顾晚星!你翅膀硬了!攀上高枝了!连爷爷的话都敢不听了!你……”
“顾老!”谢砚舟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座山岳,瞬间将顾晚星护在身后。他脸上的慵懒和笑意消失殆尽,只剩下冰冷的戾气和毫不掩饰的警告。他目光如刀,首刺顾振庭:“晚星的话,您听清楚了。她,现在,留在谢家。至于您……”他顿了顿,语气森然,“请回吧。枫林公馆的门,暂时就别想着替晚星打开了。她什么时候想回去,由她自己决定。您要是想谈合作,跟我爸预约时间。要是再打别的主意……”
谢砚舟微微倾身,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清晰地传入顾振庭耳中:“‘暗线’的那几只小老鼠,爪子伸得太长,我不介意帮您……剁干净。您信不信,我让他们连顾家的大门都爬不回去?”
顾振庭瞳孔骤然收缩!谢砚舟竟然连“暗线”的具体动向都掌握了?!他死死地盯着谢砚舟那双冰冷刺骨、毫无感情的眼睛,第一次从这个“纨绔”身上感受到了实质性的、足以致命的威胁!
他脸色变幻不定,最终,所有的愤怒、不甘和算计,都化作一声压抑的冷哼。
顾振庭:“好!好一个谢家!好一个谢砚舟!我们……走着瞧!”他不再看任何人,拄着手杖,带着一身的怒火,转身大步离去。
沉重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客厅里恢复了寂静。
顾晚星紧绷的身体瞬间脱力,软软地靠在沙发里,后背己经被冷汗浸透。
谢正宏看着儿子护在顾晚星身前那如同守护领地的雄狮般的姿态,又看了看脸色苍白、惊魂未定的女孩,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谢正宏站起身,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好了,事情暂时告一段落。晚星,安心住下。砚舟,”他看向儿子,目光带着深意,“人是你留下的,责任你负好。”
谢砚舟转过身,脸上冰冷的戾气瞬间收敛,他低头看着顾晚星,眼神里带着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没事了?”
顾晚星抬起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着自己狼狈却不再孤单的影子。她缓缓地、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声音很轻:“嗯……没事了。”
谢砚舟紧绷的下颌线终于放松下来。他伸出手,带着一种笨拙的安抚,揉了揉她有些凌乱的发顶。
谢砚舟:“没事就好。去吃点东西,然后好好睡一觉。剩下的,交给我。”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承诺。
顾晚星感受着头顶传来的温热触感,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再掩饰的、真实的关切,心底那扇紧闭了太久的心门,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柔,轻轻地、推开了一条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