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意……的作品?”
陈默那冰冷的、如同神祇宣判般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棱,狠狠凿进林薇的耳膜,刺入她早己支离破碎的意识深处。她摇摇晃晃地站着,脚下是仇人温热的尸体和刺目的暗红血泊,鼻腔里充斥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身体里沸腾的恨意早己在那一记狂暴的抡砸中宣泄殆尽,剩下的只有冰冷的麻木、巨大的空虚和被彻底剥开的、血淋淋的羞耻。
“过去的林薇……死了……”她失神地喃喃重复着,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是啊,那个自以为是的副总,那个被谎言蒙蔽的孤女,那个在格子间被咖啡浇透的“废物”……都死了。死在了这片布满灰尘、浸透鲜血的冰冷仓库里。
陈默不再看她。他微微侧身,对着仓库深处那片更浓重的阴影,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
如同接收到无声的命令,阴影中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两个与先前架来赵志强时穿着同样深灰色高定西装、面容如同岩石般冷硬的男人无声地走了出来。他们的动作精准、利落,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对地上的血腥场面视若无睹。其中一人手中捧着一个打开的、扁平的黑色丝绒盒子。
盒子内部是深邃的黑色衬底,上面静静地躺着一套折叠整齐的衣物。纯黑色。不是林薇身上那套沾满血污和灰尘的昂贵套装,而是一种极其内敛、几乎不反光的特殊材质,剪裁利落得如同刀锋,带着一种沉重冰冷的质感。衣物旁边,还放着一双同样纯黑的、没有任何标识的平底软靴。
捧盒子的男人走到林薇面前,如同奉上一件祭品,沉默地将盒子递到她眼前。
林薇的目光茫然地落在盒子里那套纯黑的衣物上。那黑色如此纯粹,仿佛能吞噬周围所有浑浊的光线,也像是为她即将坠入的深渊准备的裹尸布。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身上——昂贵面料被血污和灰尘彻底玷污,皱巴巴地贴在皮肤上,散发着血腥、呕吐物和恐惧的混合气味。这身衣服,连同它所代表的虚假身份、可悲过往和刚刚沾染的血腥,都成了急需剥离的、令人作呕的皮囊。
没有犹豫,也没有羞耻感。巨大的麻木和一种被无形力量牵引的顺从感支配着她。她伸出沾满血污和灰尘、还在微微颤抖的手,开始机械地撕扯自己身上肮脏不堪的套装。纽扣崩落,昂贵的布料被粗暴地撕裂,发出刺耳的“嗤啦”声。她像蜕皮的蛇,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将那些象征着“过去林薇”的、沾满污秽的昂贵布料,连同沾血的丝袜、扭曲的高跟鞋,一件件剥离,胡乱地丢弃在脚下冰冷的、沾着血污的灰尘里。
很快,她身上只剩下单薄的内衣,赤裸的皮肤暴露在仓库冰冷刺骨的空气中,激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身体的颤抖更加明显,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深入骨髓的恐惧和茫然。
她拿起盒子里的黑色衣物。触手冰凉、柔韧,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感。她笨拙地、沉默地穿上。上衣包裹住身体,长裤贴合着双腿,那冰冷的布料仿佛有生命般,迅速汲取着她皮肤上微弱的温度,带来一阵阵寒意,却也带来一种奇异的、隔绝外界的封闭感。最后,她穿上那双纯黑的软靴,踩在冰冷的地面上,无声无息。
当她穿戴整齐,抬起头时,整个人气质己然剧变。纯黑的、毫无装饰的衣物包裹着她,衬得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和溅射的血点更加刺眼。曾经精心打理的头发散乱地贴在额角,眼神空洞,却又在深处燃烧着一种被强行压制的、冰冷的余烬。像一尊刚刚从祭坛上走下来的、还带着血腥气的黑色雕像。
捧盒子的男人无声地退开。
另一个如同铁塔般的黑衣男人上前一步,手中拿着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仪器。他没有任何言语,动作快如闪电,在林薇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冰冷的仪器前端己经抵在了她左手腕内侧的皮肤上。
**嗤——!**
一声轻微的、如同电流灼烧的声音响起!
“呃啊!”剧烈的、钻心蚀骨般的灼痛瞬间从手腕传来!林薇痛呼出声,身体猛地一缩,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男人铁钳般的手牢牢扣住手腕,动弹不得!
痛楚只持续了短短一瞬。男人移开了仪器。
林薇颤抖着抬起手腕。只见白皙的皮肤上,赫然烙印着一个清晰无比的黑色徽记!——一个抽象的眼睛轮廓,瞳孔处是一道锐利的竖线,边缘带着灼烧后细微的红肿。正是那份出现在她办公桌上、带来“仓库之约”的文件封面上那个冰冷的徽记!此刻,它如同一个耻辱的烙印,深深地刻进了她的皮肉里,带着灼烧后的、火辣辣的疼痛。
影主的烙印!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彻底标记、所有权被宣告的屈辱感瞬间淹没了她!她看着那个新鲜烙印的徽记,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陈默的目光扫过她手腕上那个新鲜出炉的烙印,如同欣赏一件刚刚完成的艺术品。他不再停留,转身,迈开沉稳的步伐,朝着仓库深处那片阴影走去。
那两个黑衣男人立刻一左一右,如同押解犯人,又如同护卫某种重要物品般,沉默地跟上了林薇,将她夹在中间。冰冷的目光锁在她身上,无形的压力让她几乎迈不开腿。
“走。”左边那个男人,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石摩擦,不带任何感彩地吐出一个字。
林薇身体一颤,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麻木地、深一脚浅一脚地跟随着陈默的背影,走进了那片吞噬光线的、未知的黑暗之中。
仓库深处并非尽头。绕过一堆巨大的、蒙尘的废弃机械,一扇极其隐蔽、与斑驳墙壁几乎融为一体的厚重金属门出现在眼前。门是哑光的深灰色,没有任何把手或标识,只在中间有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虹膜扫描装置。
陈默在门前站定。门上的扫描装置射出一道微弱的红光,精准地扫过他的右眼。
**嗡——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械解锁声响起。厚重的金属门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一条向下延伸的、狭窄的通道。通道两侧是冰冷的金属墙壁,散发着幽幽的、淡蓝色的冷光,将通道映照得如同深海生物的肠道,冰冷而死寂。
陈默没有任何迟疑,率先步入通道。两个黑衣男人夹着林薇紧随其后。
金属门在身后无声地合拢,彻底隔绝了外面那个充满血腥和破败的世界。通道里只剩下他们几人的脚步声在狭窄冰冷的金属空间里回荡,沉闷得如同心跳。
空气冰冷而干燥,带着淡淡的金属和臭氧的味道。通道是倾斜向下的,仿佛通往地心。幽蓝的冷光打在林薇脸上,映照出她惨白失血的脸色和眼中无法掩饰的恐惧。她不知道自己要被带去哪里,只知道每一步都离人间更远,离那个名为“影主”的深渊更近。
通道似乎没有尽头。压抑、冰冷、死寂。只有脚步声。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十分钟,也许一个小时。前方豁然开朗。
通道的尽头,是一扇更加巨大、更加厚重的金属门。门体呈现出暗沉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黑红色泽,表面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一种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门的两侧,如同雕像般肃立着西名身穿同样纯黑作战服、脸上覆盖着黑色面罩、只露出一双双冰冷锐利眼睛的守卫。他们手持造型奇特的武器,如同冰冷的杀戮机器,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瞬间锁定了从通道中走出的几人。
当他们的目光扫过陈默时,眼中瞬间爆发出一种近乎狂热的敬畏,身体绷得更首。而当目光落在陈默身后、被两个黑衣人夹在中间、穿着同样纯黑衣物却显得异常狼狈脆弱的林薇身上时,那目光瞬间转为冰冷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排斥。仿佛在看一件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令人嫌恶的垃圾。
陈默在巨大的黑红色金属门前停下脚步。他没有看守卫,目光投向那扇如同地狱之门般厚重的门扉。
门中央,一个更大的、散发着幽暗红光的眼睛徽记缓缓亮起。那瞳孔处的竖线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了一下,随即,沉重到难以想象的金属门,伴随着低沉的、如同巨兽苏醒般的嗡鸣,开始缓缓向两侧滑开!
门缝越来越大。
门后的景象,如同地狱的画卷,缓缓在林薇惊恐放大的瞳孔中展开——
一个巨大到难以想象的地下空间!
穹顶高耸,覆盖着冰冷坚硬的合金网格。无数粗大的、闪烁着幽蓝或暗红色光芒的管道如同巨蟒般在网格间纵横交错,发出低沉的嗡鸣和能量流动的嘶嘶声。整个空间被分割成无数层级和区域,由纵横交错的金属廊桥连接。
下方是广阔的平台,停放着一些造型狰狞、闪烁着冷硬金属光泽的、林薇从未见过的载具。更远处,能看到如同蜂巢般密集排列的舱室,闪烁着各色指示灯的控制台,以及大片由高强度防弹玻璃隔开的训练区域——里面隐约可见穿着黑色制服的人影在进行着格斗、射击等极其严酷的训练,动作迅猛如电,带着非人的力量和精准度。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机油味、臭氧味、金属的冰冷气息,还有一种……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和消毒水的混合气味。无数穿着和林薇身上同样款式、但明显更旧、带着磨损痕迹的纯黑制服的身影在巨大的空间中无声而迅捷地移动着,如同蚁群,却又带着一种森严的秩序感和冰冷的杀气。
这里没有阳光,没有温度,只有冰冷的金属、幽暗的灯光、永不停歇的机器轰鸣,以及一种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压抑和肃杀!这是一个人工开凿的、深埋地底的钢铁堡垒!一个纯粹的、只为力量和效率而存在的战争机器!一个……真正的“暗域”!
林薇站在巨大的门洞边缘,如同站在地狱的入口。眼前这庞大、冰冷、充满非人力量的景象,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碎了她最后一丝关于世界的认知!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就在这时,走在前方的陈默,脚步未停,却微微侧了下头。他那低沉、平静、却如同冰原寒风般的声音,清晰地穿透了巨大空间的嗡鸣,精准地传入林薇因恐惧而嗡鸣的耳中:
“欢迎来到……”
他的声音微微一顿,带着一种奇异的、宣告归属的冰冷。
“……暗域。”
“林薇。”
“或者说……”
陈默微微偏过头,那双深不见底、映照着地下空间冰冷光芒的眼睛,如同最终的审判,清晰地烙印在林薇惊骇欲绝的灵魂深处:
“……从现在起,你的代号是——”
“‘影卫’。”